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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每天在书摊偷一本书,老人假装没看见,16年后他收到一本书哭了

男孩每天在书摊偷一本书,老人假装没看见,16年后他收到一本书哭了......「徐老师,有人给您寄了本书。」墓园管理员拨通

男孩每天在书摊偷一本书,老人假装没看见,16年后他收到一本书哭了

......

「徐老师,有人给您寄了本书。」墓园管理员拨通了登记本上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知道了。请帮我放在墓前。」

管理员挂了电话,低头看了看书的扉页。

上面写着:献给我的父亲徐守一。

他愣了一下。登记本上写得清楚,墓主人没有子女。

那这本书是谁寄的?

管理员翻到版权页,看到作者简介里有一行小字:

「九岁那年,我偷了人生中第一本书。书摊的老人假装没看见。后来我才知道,他看见了一切。」

01

七月的阳光毒辣辣地照在菜市场门口。

六十四岁的徐守一坐在一把旧藤椅上,面前是一张铺着塑料布的地摊。摊子上摆满了书,大多是些旧书,封面泛黄,边角卷起,但每一本都被他擦得干干净净。

他以前是小学语文老师,教了三十七年书。退休后老伴身体不好,他就在家照顾。三年前老伴走了,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对着四面墙发呆,觉得日子长得没有尽头。

后来他把家里的书搬出来,在菜市场门口摆了个摊。

不为赚钱。那些书卖不了几个钱,一本两块三块的。他就是想找个地方坐着,看看人来人往,听听人说话。

摊子摆了半年,生意不好不坏。来买书的大多是些老头老太太,买几本养生的、种菜的,偶尔有家长来给孩子挑几本作文选。

这天下午,徐守一正眯着眼睛打盹,忽然感觉有人在摊子前站住了。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男孩。

男孩瘦得像根竹竿,皮肤晒得黑黢黢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袖口处还有个没缝好的破洞。他背着个旧书包,站在摊子边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书。

徐守一当了三十多年老师,看孩子的眼神有一套。

这孩子的眼睛很亮,亮得不正常。那种亮,不是小孩看到玩具的那种兴奋,而是一种饿——精神上的饿。

男孩在摊子前转悠了好一会儿,时不时抬头看徐守一一眼。

徐守一假装继续打盹。

他想看看这孩子要干什么。

果然,男孩见他「睡着」了,迅速伸出手,从摊子边上抓起一本书,塞进书包,然后拔腿就跑。

跑得飞快,眨眼就没影了。

徐守一睁开眼,看了看摊子。

少了一本《安徒生童话》。

旧得不能再旧了,封面都脱线了,卖也就卖两块钱。

「这小子……」徐守一摇摇头,没有追。

要是个大人偷书,他肯定喊。但一个孩子,偷的还是童话书——这事蹊跷。

正经小偷不偷书。偷书的,要么是读书人,要么是想读书的人。

徐守一决定等等看。

02

第二天,男孩又来了。

还是下午,还是那个时间。

这次他更小心了,在摊子周围转了好几圈,确认徐守一在「打盹」,才动手。

拿的是一本《格林童话》。

徐守一眯着眼看得清清楚楚。男孩拿书的时候手在发抖,塞进书包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男孩每天都来。每天都只拿一本,从不贪多。

而且他只拿故事书。什么养生大全、种菜指南,他看都不看。

徐守一心里琢磨开了。

这孩子要是普通小偷,早该越偷越多、越偷越大胆了。可他每次都只拿一本,而且每次都怕得要命。

他图什么?

第七天,徐守一决定跟踪这个男孩。

他跟老邻居打了个招呼,让人家帮忙看会儿摊子,然后远远地跟在男孩后面。

男孩穿过菜市场,拐进一条小巷,又拐进另一条小巷,最后走进了城中村的一片老房子里。

那片房子徐守一知道,都是些老旧的平房,住的大多是租不起楼房的人。

男孩推开一扇破门,走了进去。

徐守一没有跟进去。他站在巷子口,竖起耳朵听。

屋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含混不清的:「小北,回来啦?」

「爷爷,我回来了。」男孩的声音。

「今天在外面玩什么了?」

「没玩什么。爷爷,我给你念书听好不好?」

「好,好。」

然后,徐守一听到了读书声。

男孩的声音稚嫩,但咬字很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念得认真:

「从前有一个小美人鱼,她住在大海的深处。她有五个姐姐,她们都很美丽……」

徐守一站在巷子口,一动不动地听着。

男孩念了很久。

念到小美人鱼为了王子变成泡沫的时候,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念。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泡沫,飘向了天空。」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老人的声音响起:「念完啦?」

「念完了,爷爷。」

「真好听。爷爷耳朵不好使,听不太清,但真好听。」

徐守一站在巷子口,忽然明白了。

那个老人是聋的。

他听不见孙子在念什么。

但男孩还是念了。一个字一个字,念得那么认真。

他在给一个听不见的人读童话。

徐守一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想起自己教书的那些年,教过那么多孩子,有调皮的,有聪明的,有笨的,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一个九岁的孩子,偷书,是为了给聋了的爷爷「读故事听」。

他偷的不是书。

他偷的是一个仪式。

一个「我们是一家人」的仪式。

03

徐守一没有进去打扰那对祖孙。

他悄悄离开了。

回到书摊上,他坐了很久,脑子里全是刚才听到的读书声。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的全是那个男孩。

他想起老伴走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一夜,给女儿打电话。

女儿在电话里说:「爸,我这边实在走不开。你先处理着,我尽量赶回来。」

后来,女儿没有赶回来。

葬礼是他一个人操办的。从头到尾,女儿只在电话里哭了几声,说了几句「爸你节哀」,然后就挂了。

她很忙。她总是很忙。

徐守一不怪她。他知道女儿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压力。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

他教了一辈子书,教会了那么多学生认字、读书、做人。可他自己的女儿,他没有教会她「回家」。

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个聋老头有点像。

都是一个人。

都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第二天一早,徐守一去摊子上,特意把几本品相好的故事书放在最外面。

《小王子》《夏洛的网》《绿野仙踪》……

都是他以前教书时候攒下的,保存得很好。

然后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摊子边上,假装打盹。

下午,男孩来了。

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套流程。转悠、观察、确认老头「睡着」了,然后动手。

这次他拿的是《小王子》。

他把书塞进书包的时候,徐守一用眼角余光看到,男孩的手还是在抖。

但他拿到书之后,嘴角弯了一下。

很小的弧度,一闪而过。

那是笑。

一个九岁孩子得到心爱东西时的笑。

徐守一看着男孩跑远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心酸。

心疼。

还有一点点……羡慕。

他羡慕那个聋老头。

起码,他还有个孙子会给他念书听。

04

从那天起,徐守一开始「配合」男孩偷书。

他会故意把好书放在摊子边缘,会故意「打盹」久一点,会故意背过身去整理东西。

每次都给男孩足够的时间和机会。

有时候,他还会「失手」把几本书碰到地上,然后假装没看见。

男孩就会趁机「捡」走。

两个星期过去了。

徐守一注意到,男孩的状态好像好了一些。以前每次来都绷着脸,现在偶尔会有点笑模样。

有一天,隔壁卖水果的刘姐跟他说:「老徐,你知道不?最近总有个小孩在你摊子前面转悠,你可得小心点,别让人偷了东西。」

徐守一笑着摆摆手:「小孩子嘛,看看书有什么关系。」

「你心太软了。」刘姐说,「现在的孩子可精着呢,小偷小摸的多了去了。」

徐守一没接话。

他心里想:你不懂。

这孩子不是小偷。小偷偷东西是为了换钱,他偷书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一个听不见的爷爷念故事。

为了在那个破房子里,制造一点点「家」的感觉。

他偷的是书吗?

他偷的是爱。

05

这天下午,放学时间,徐守一没有在摊子上等。

他去了城里小学门口。

他想看看这个男孩在学校是什么样的。

放学铃响了,孩子们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校门口挤满了家长。有的举着手喊孩子名字,有的踮着脚张望,有的一看到孩子就迎上去接过书包。

徐守一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那些画面。

一个小女孩跑到妈妈面前,妈妈蹲下来给她擦汗,然后牵着她的手走了。

一个小男孩冲到爸爸怀里,爸爸一把把他举起来扛在肩上,父子俩笑着往家走。

人越来越少。

最后,徐守一看到了那个男孩。

他从校门里走出来,站在门口,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书。

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

校门口的人渐渐散了。有些家长还在聊天,聊着聊着也走了。

男孩还站在那里。

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

徐守一看了很久。

他忽然明白了。

男孩不是在看书。

他是在等人散。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是一个人走回家的。

他在用「看书」这个动作,掩盖「没人来接」这件事。

九岁的孩子,已经学会了这些。

徐守一站在马路对面,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过了很久,校门口终于空了。

男孩合上书,低着头,往回走。

经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他停了一下。

然后,他用手背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

动作很快,像是怕被人看见。

擦完,他又低下头,继续走。

徐守一站在原地,眼眶发烫。

那不是汗。

是眼泪。

那孩子刚才在哭。

他对着一本书哭了很久,哭完了,自己擦干净,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家。

没人知道。

没人看见。

只有徐守一看见了。

06

那天晚上,徐守一去找了老邻居赵叔。

赵叔在这一带住了几十年,什么事都知道。

「老赵,你知道城中村那个带孙子的聋老头吗?」

「你说老齐头?」赵叔叹了口气,「那家人啊,命苦。」

「怎么回事?」

「老齐头就一个儿子,叫齐强,前些年在外面打工,找了个老婆,生了个儿子。孩子五岁那年,两口子离婚了。」

「为什么离?」

「谁知道呢。反正离了之后,两边都不要孩子。」

徐守一愣了一下:「不要孩子?」

「是啊。男的说没精力带,女的说没条件养。推来推去,最后法院判给了老齐头。」赵叔摇摇头,「那会儿老齐头都七十了,耳朵又聋,怎么带孩子?但没办法,那孩子没人要,只有他说『我来养』。」

「那孩子的父母呢?」

「男的后来又结婚了,听说又生了一个。女的也改嫁了,也生了。」赵叔压低声音,「两边都有了新孩子,谁还管那个『拖油瓶』啊。」

徐守一沉默了很久。

他忽然想起校门口的那个画面——

别的孩子都被接走了,只有那个男孩站在那里,假装看书。

他不是没人来接。

他是被抛弃了。

亲生父母都在,都活得好好的,但他就是被抛弃了。

「那孩子叫什么?」徐守一问。

「齐小北。」

07

第二天,徐守一专门去买了几本新书。

不是旧书摊上那种,是正儿八经的新书。

《小王子》精装版,《夏洛的网》插图版,《安徒生童话全集》……

他把这些书摆在摊子最外面。

然后等。

下午,齐小北来了。

还是老样子,转悠、观察、动手。

他拿的是那本精装版的《小王子》。

塞进书包的时候,手抖得比以前还厉害。

徐守一知道为什么。

因为那本书太新了。新得不像是旧书摊上的东西。

男孩跑了。

跑出去几十米,忽然停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

徐守一正「睡」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男孩站在那里,犹豫了几秒,然后继续跑了。

徐守一睁开眼,看着男孩消失的方向,嘴角弯了一下。

这孩子不笨。

他肯定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但他没有戳破。

也许是不敢。也许是不想。

不管是哪种,徐守一都不打算点破。

他知道,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被施舍」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尤其是一个被父母抛弃过的孩子。

他已经被「不要」过一次了。

他不能再被「可怜」。

所以徐守一选择假装没看见。

让男孩觉得自己是「偷」来的,不是「被给」的。

这样,他还能保留一点尊严。

一个九岁孩子的、小小的、可怜的尊严。

08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

徐守一习惯了每天下午等那个男孩。

有时候男孩会在摊子前多站一会儿,看看书名,挑一本自己想要的,然后「偷」走。

有时候他会翻两页,确认是不是自己想看的,再动手。

徐守一就那么「睡」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发现这个孩子读书很杂。

童话看,小说也看,甚至有几次还拿了科普书。

但他最喜欢的,还是那些讲「家」的故事。

《小王子》讲一个孤独的人找一朵玫瑰花。

《夏洛的网》讲一只蜘蛛为了朋友拼尽全力。

《绿野仙踪》讲一个女孩想回家。

所有的故事,都在讲同一件事——

怎么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徐守一忽然很想知道,这孩子晚上给爷爷念这些故事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会不会想自己的爸爸妈妈?

会不会在心里问,为什么他们不要我?

这天傍晚,收摊后,徐守一又去了城中村。

他没有进那条巷子,只是在巷子口站着。

天快黑了,路灯还没亮。

他看到齐小北从巷子里跑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往垃圾站的方向跑。

徐守一跟在后面,远远地看。

男孩在垃圾堆旁边蹲下来,开始翻找。

翻出几个塑料瓶,翻出几张纸板,装进袋子里。

旁边有几个大人也在捡废品,看到一个小孩加入,都没当回事。

男孩捡了十几分钟,袋子装了小半袋。然后他站起来,拎着袋子往回走。

经过徐守一身边的时候,他没有认出这个天天「睡觉」的老头。

徐守一看着他走进巷子,消失在那扇破门里。

过了一会儿,屋里亮起了灯。

然后,读书声又响起来了。

「从前,有一个女孩叫多萝西,她和叔叔婶婶住在堪萨斯州……」

徐守一站在巷子口,听了很久。

那天晚上,他回家后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帮这个孩子。

不是施舍。

是帮。

但他不能让孩子知道。

09

第二天,徐守一去学校找了老朋友李校长。

他打听齐小北的情况。

李校长翻了翻记录,说:「这孩子成绩一般,中等偏下。但老师说他上课很认真,就是基础太差。」

「家里什么情况?」

「单亲……不对,应该说是隔代抚养。爷爷带的,爷爷耳聋。家庭经济困难,我们给他申请了贫困生补助。」

「学费够吗?」

「勉强够。但是其他费用……」李校长摇摇头,「说实话,这孩子经常交不起资料费。有时候班级活动要交钱,他从来不参加。」

徐守一沉默了一会儿,说:「老李,我想资助这个孩子。匿名的。你帮我操作一下。」

「老徐,你……」李校长有些惊讶。

「别问那么多。」徐守一说,「你就说是学校的补助,或者说是什么慈善基金会的。别让孩子知道是我。」

李校长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行。你放心。」

从那以后,齐小北的资料费、班级活动费,都有人帮他交了。

老师告诉他是学校的补助。

男孩信了。

他不知道,那些钱是一个每天「睡觉」的书摊老头出的。

10

秋天来了。

天气渐渐转凉,齐小北身上还是夏天那几件衣服。

徐守一想给他买件外套,但不知道怎么送。

他不能直接给。那样太明显了。

想了好几天,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这天傍晚,他带着一袋衣服去了城中村。

那些衣服是他从自己家柜子里翻出来的。有些是他以前穿的,有些是老伴给女儿买的,女儿嫌土,从来没穿过。

他把衣服装进一个干净的塑料袋,放在那个垃圾站旁边。

放的位置很讲究——不在垃圾堆里,而是在垃圾桶旁边的干净地面上,看起来就像是谁不小心丢的。

然后他躲在远处,等。

等了半个小时,齐小北来了。

男孩照例开始翻垃圾,捡瓶子捡纸板。

翻着翻着,他看到了那个塑料袋。

他愣了一下,把袋子拿起来,打开看了看。

里面是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男孩站在那里,抱着那袋衣服,好一会儿没动。

然后他转身,四处张望,想看看是不是有人丢的。

没有人。

他又站了一会儿,把衣服装回袋子,抱着往家走了。

徐守一躲在墙角,看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下午,齐小北来书摊的时候,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外套。

袖子有点长,卷了两道。

但干净,暖和。

徐守一假装没看见。

他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11

冬天来了。

徐守一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垃圾站旁边「丢」东西。

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一袋米,有时候是几个罐头。

每次都放在同一个位置,叠得整整齐齐,一看就不像是垃圾。

他不知道齐小北有没有起疑心。

但男孩从来没问过。

他只是每次都把那些东西捡走,带回家。

有时候在书摊上,徐守一会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他。

男孩的脸色比夏天好多了,不那么黄了。

衣服也换了几件,虽然都是「捡」来的,但起码不再是那件破洞的T恤。

徐守一心里踏实了一点。

但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那个老人已经七十多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如果有一天……

徐守一不敢往下想。

这天晚上,他又失眠了。

躺在床上,想的还是那个孩子。

想着想着,他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和这个孩子正式「认识」。

不能再这么偷偷摸摸地帮了。

他得找一个理由,让自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男孩的生命里。

但这个理由,不能让孩子觉得是「被可怜」。

想了很久,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12

第二天下午,齐小北照例来书摊。

这次,徐守一没有「睡觉」。

他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男孩。

男孩一下子愣住了。

他站在摊子边上,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跑。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

然后,徐守一开口了:「小朋友,你是不是每天都来这儿?」

男孩的脸一下子白了。

「我……我……」

「别怕。」徐守一的语气很平静,「我不是要抓你。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男孩站在那里,浑身都在抖。

他知道自己「偷」书的事被发现了。

完了。

他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完了。

「你每次来,都只拿一本书。」徐守一说,「为什么?」

男孩低着头,不敢说话。

「而且你只拿故事书,从来不拿别的。为什么?」

还是不说话。

「我跟你说实话。」徐守一站起来,走到男孩面前,「你拿书的事,我第一天就知道了。」

男孩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惊恐。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抓你吗?」

男孩摇头。

「因为我看出来了,你不是小偷。」

徐守一蹲下来,和男孩平视:「小偷偷东西是为了卖钱,你偷书是为了看。对不对?」

男孩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你拿那些书,是给你爷爷念的。对不对?」

男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我跟踪过你。」徐守一说,「我听到你给你爷爷念书了。念得很好。」

男孩低下头,眼泪开始掉。

「叔叔……对不起……」他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我就是想让爷爷听故事……」

「我知道。」

「我知道偷东西不对……可是我没有钱……」

「我知道。」

「我每次都只拿一本……我真的没有多拿……」

「我知道。」

徐守一看着面前这个哭得说不出话的孩子,心里一阵阵地疼。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别哭了。我有个提议。」

男孩抬起头,眼泪糊了一脸。

「你以后每天放学来我这儿帮忙,帮我看摊、整理书。我付你工钱。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书回去了。你觉得怎么样?」

男孩愣住了。

「真……真的吗?」

「真的。」

「可是……可是我还是小孩……」

「小孩怎么了?」徐守一说,「我看你每次拿书,选得都挺准的。说明你会看书,懂书。这样的人帮我看摊,我放心。」

男孩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守一又说:「当然,你偷书的事,我既往不咎。以后每天来帮忙,我给你十块钱一天,再送你一本书。你觉得怎么样?」

男孩愣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叔叔!」

声音发抖。

眼泪又流下来了。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眼泪。

13

从那天起,齐小北每天放学后都会来书摊帮忙。

他帮徐守一整理书,帮忙招呼客人,帮忙算账。

徐守一发现这孩子脑子很好使,算数特别快,很多时候比他自己算得都准。

每天收摊的时候,徐守一都会给他十块钱,再让他挑一本书带走。

男孩不挑贵的,每次都挑自己想看的。

有时候是小说,有时候是科普书,有时候是作文选。

徐守一问他:「你怎么不挑那些新书?那些贵。」

男孩摇摇头:「书不在新旧,在好不好看。」

这话把徐守一说愣了。

九岁的孩子,说出这种话。

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了。

有一天,收摊后,徐守一问:「小北,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男孩想了想,说:「我想当作家。」

「为什么?」

「因为作家可以写故事。」男孩说,「我想写那种……那种让人看了会开心的故事。让像我这样的人,看了也会觉得……」

他停顿了一下,没说下去。

「觉得什么?」徐守一问。

男孩低下头:「觉得,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自己的。」

徐守一看着他,好久没说话。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校门口看到的画面。

男孩站在那里假装看书,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一个人往回走。

走到垃圾桶旁边,用手背偷偷擦眼泪。

他想起自己这三年来的日子。

老伴走了,女儿不回来,一个人守着空房子,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都是被剩下的人。

都在假装自己没事。

「小北,」徐守一开口,「你以后……就叫我徐爷爷吧。」

男孩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真的可以吗?」

「可以。」

男孩站在那里,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

最后,他叫了一声:「徐爷爷。」

声音很轻。

但徐守一听到了。

他的心,忽然就不那么空了。

14

冬天的一个傍晚,下起了雪。

徐守一正在收摊,忽然看到齐小北跑过来,脸上全是急切。

「徐爷爷!我爷爷摔倒了!」

徐守一心里一紧。

他跟着男孩跑到城中村那间小屋,看到老人躺在地上,脸色灰白。

「怎么回事?」

「我放学回家,爷爷不在。我出去找,发现他倒在巷子里……」

徐守一蹲下来,探了探老人的呼吸,又摸了摸脉搏。

「打120!快!」

救护车来得很快。

老人被抬上车的时候,徐守一和男孩一起跟着去了医院。

在医院走廊里等了三个小时,医生出来了。

「老人是脑溢血,我们正在抢救。家属谁是?」

「我是他孙子。」齐小北站起来。

「还有其他家属吗?」

「没有了。」

医生看了看这个瘦小的男孩,又看了看旁边的徐守一,叹了口气:「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底子也不好,情况不太乐观。」

齐小北的脸一下子白了。

「什么叫不太乐观?」

医生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男孩站在那里,像被抽空了一样。

徐守一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很久,男孩开口了:「徐爷爷,我爷爷会不会死?」

他的声音在发抖。

徐守一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小北,我不骗你。爷爷年纪很大了,这次病很重。但医生在全力抢救,你要相信。」

「如果爷爷死了……」男孩的眼泪开始掉,「如果爷爷死了,我怎么办……」

「小北……」

「我爸妈不要我,只有爷爷要我……如果爷爷也不在了,就没有人要我了……」

男孩蹲在地上,抱着头,哭得浑身发抖。

徐守一看着他,心像被刀剜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老伴去世那天晚上,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坐着的感觉。

那种感觉,他不想让这个九岁的孩子体会。

他蹲下来,把男孩抱住。

「小北,听我说。」他说,「不管发生什么,徐爷爷在。你不会一个人的。」

男孩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一夜。

男孩靠在徐守一肩膀上,睡着了。

徐守一没有睡。

他看着窗外的雪,想着很多事情。

想自己这些年的日子。

想这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孩子。

想如果那个老人真的走了,这个男孩该怎么办。

凌晨四点,医生出来了。

「抢救过来了。」医生说,「但老人后续需要长期治疗,费用不会低。你们有这个能力吗?」

徐守一看了一眼睡着的男孩,说:「有。」

15

老人住院的那段时间,徐守一几乎天天去医院。

他帮忙垫付了医药费,帮忙照顾老人,帮忙给齐小北送饭。

老人醒过来的那天,看到徐守一在病房里,愣了很久。

「你是……」

「我是小北的朋友。」徐守一说,「大爷,您安心养病,小北那边我帮您看着。」

老人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

「谢谢你……谢谢你……」

他想说更多,但说不出来。

老人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出院那天,徐守一用三轮车把他送回城中村。

老人坐在三轮车上,看着徐守一的背影,对齐小北说:「小北,这个徐老师,是好人。」

「我知道,爷爷。」

「你要记住他的恩情。」

「我会的,爷爷。」

回到那间小屋,老人躺在床上,让徐守一坐下。

「徐老师,」他费力地开口,「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您说。」

「我这次病了,心里想了很多。」老人喘着气,「小北这孩子,命苦。他爸妈都不要他,就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在带他。我要是哪天走了,这孩子就没人管了。」

徐守一没有说话。

「我想托付给您。」老人看着他,「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但是我找不到别人了。」

「大爷……」

「我不是让您收养他。」老人说,「就是求您,我走之后,能不能帮我照看他一下?让他起码能把书念完?」

徐守一看着老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全是乞求。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在乞求一个陌生人照顾自己的孙子。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愿意了。

徐守一深吸一口气,说:「大爷,您放心。小北这孩子,我会管。」

老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他抓住徐守一的手,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旁边的齐小北也哭了。

他不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托付」、什么「照看」。

他只知道,爷爷在求人。

在求那个每天给他书看、给他工钱、让他叫「徐爷爷」的人。

他扑到爷爷床边,抱着爷爷的胳膊哭:「爷爷,您不要说这种话,您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老人摸着他的头,「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现在有徐老师帮忙看着你,爷爷就安心了。」

齐小北哭得说不出话。

他只有九岁。

他已经被父母抛弃过一次了。

他不想再失去爷爷。

16

老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那次住院之后,他就没怎么下过床了。

徐守一经常去看望,有时候带点吃的,有时候帮忙收拾屋子。

齐小北每天放学后,先去书摊帮忙,然后回家照顾爷爷。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烧水、做饭、喂药、擦身子,全是他一个人干。

九岁的孩子,已经学会了所有大人该会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徐守一去城中村,发现齐小北蹲在巷子口,抱着膝盖在哭。

「小北,怎么了?」

男孩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爷爷说,他可能快不行了。」

徐守一心里一沉。

「他让我给我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来接我。」男孩哽咽着说,「可是我不想打。我打了也没用。他们不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以前打过。」男孩低下头,「有一次我生病了,爷爷让我给他们打电话。我爸说,让我问我妈。我给我妈打,我妈说,让我问我爸。然后他们就都挂了。」

他抱着膝盖,声音越来越小:「他们不要我。从一开始就不要我。」

徐守一蹲下来,看着他。

「小北,」他说,「你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男孩抬起头。

「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徐爷爷在。」

男孩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可是……可是您为什么要帮我?」他问,「我只是个偷书的小孩,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徐守一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什么意思?」

「我也是一个人。」徐守一说,「我老伴三年前走了,我女儿在外地,一年也见不了一次面。我每天守着那个书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直到遇见你。」

男孩愣愣地看着他。

「你偷书,是为了给爷爷念故事听。我摆摊,是为了不让自己太孤单。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

「小北,帮助你,其实也是在帮助我自己。你让我觉得,活着还有点意思。」

男孩低下头,眼泪滴在地上。

过了很久,他说:「徐爷爷,谢谢您。」

「不用谢。」徐守一站起来,「走,回家。爷爷还等着你呢。」

17

三个月后,春天来了。

但齐小北的爷爷没有等到春天。

那天晚上,老人在睡梦中走的。

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一点笑。

齐小北早上起来,发现爷爷的身体已经凉了。

他没有哭。

他只是坐在床边,握着爷爷的手,坐了很久很久。

徐守一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一个九岁的男孩,坐在床边,握着一只冰凉的手,一动不动。

「小北……」

男孩转过头来,看着他。

眼睛干干的,一滴泪都没有。

「徐爷爷,」他说,「爷爷走了。」

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

徐守一走过去,把他抱住。

男孩的身体僵硬着,不哭,不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开口:「徐爷爷,我现在是不是真的没人要了?」

徐守一抱紧他。

「不会。」他说,「你还有我。」

葬礼很简单。

老人没什么亲戚,来的人寥寥无几。

徐守一帮忙操办了一切。

齐小北的父亲和母亲都来了。

但他们来,不是为了吊唁。

是为了商量孩子的归属问题。

他们站在灵堂外面,低声争吵。

「你带回去。」父亲说。

「凭什么?当初离婚是你坚持要孩子的。」母亲说。

「我现在家里情况不一样了。老婆又生了一个。」

「我也一样。我老公不同意养你的孩子。」

「那送福利院吧。」

「……行。」

徐守一站在不远处,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攥紧了拳头。

他走过去,站在那对男女面前。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父亲和母亲都愣住了。

「你是谁?」父亲问。

「我是这孩子的朋友。」徐守一说,「我有个提议。既然你们都不想养,那就把孩子给我。」

「你?」母亲皱眉,「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徐守一盯着她,「我凭我愿意。你们两个当父母的不愿意,我一个外人愿意。这就是我的凭据。」

父亲和母亲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这样吧,」徐守一说,「你们签一份委托书,把孩子的抚养权暂时委托给我。我负责他的生活和教育,你们不用出一分钱。你们觉得怎么样?」

父亲的眼睛亮了一下。

「真的?」

「真的。」

「那太好了。」父亲立马说,「我同意。」

母亲也点头:「我也同意。」

他们同意得太快了。

快得让徐守一恶心。

他们签字的时候,手都没抖一下。

签完字,父亲如释重负地说:「那就麻烦您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也是。

走之前,她甚至没有看齐小北一眼。

男孩站在灵堂门口,看着父母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徐守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小北,」他说,「从今天起,你跟我走。」

男孩看着他,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水光。

「徐爷爷,」他轻轻地问,「您会不会也不要我?」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徐守一的心里。

他抱住男孩,用力地抱着。

「不会。」他说,「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