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讲述中国古代100位著名诗人之孟浩然。
公元689年,汉江之畔的襄阳城还浸润在晨雾的软絮里,竹篱外的柳丝刚蘸取了第一滴朝露,孟浩然便在这样满是烟雨与绿意的春光里降生。
孟家的书香漫过青石台阶,濡染了这个婴孩最初的年华。幼时的他常在汉江江畔凝视白鹭划过水面的弧线,遥看渔人收起的网里浸透着月光,那些流动的光影后来都成了他笔端的水纹。
弱冠之年的孟浩然,选择了一条与世无争的道路。他在鹿门山的松径深处结庐而居,晨起时采撷沾满晨露的蕨叶,暮色中聆听山寺的钟声跌入深谷。这段隐居的岁月,如同砚台中缓缓化开的淡墨,滋养了他诗中清旷的神韵。他最早期的诗作可能要属《登鹿门山》,其中诗句“渐至鹿门山,山明翠微浅。岩潭多屈曲,舟楫屡回转”,词句清幽而空灵,有如溪涧常年冲涤的小石。
某个春雨初歇的清晨,他在竹窗下醒来。昨夜的风声还蜷缩在屋檐角落,几瓣海棠斜斜倚在石阶,鸟雀在湿漉漉的桃枝间跳跃啼鸣。他提笔蘸取窗外未干的雨珠,写下了四句看似寻常却穿透千年岁月的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二十个字里藏着整个盛唐的春天,那不是金殿琼楼的繁华,而是泥土呼吸的芬芳,是生命对时光最轻柔的叩问。
中年时,孟浩然也曾怀揣着一丝期许踏入长安。朱雀街的柳絮飘落在他的衣袂,曲江池的残荷掩映着他的身影,他带着自己的诗作拜见名士,当“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的句子传出,满座文人皆为之惊叹:原来诗的淡雅,却比浓烈更能醉人。只是他终究不适应朝堂的束缚,就像笼中的鸟儿总惦记着山林,不久后便辞别长安,带着一身未染尘埃的诗意回到了襄阳。在那里,他与王维常相往来,两人曾在辋川的竹林里对坐饮茶,看月色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王维写下“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他便回以“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诗句相和间,满是知己、知音相惜的暖意。他是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奠基人之一,与王维并称“王孟”。李白路过襄阳时,也曾与他共登岘山,一同饮酒赋诗,李白赞他“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这赞誉里,藏着对他坚守本心、以诗为乐的敬佩。
他笔下没有金戈铁马的轰鸣,只有人间烟火与自然低语的交响。“绿树村边合”是树影温柔环抱屋舍,“青山郭外斜”是山峦斜倚城郭小憩。他写“开轩面场圃”,木窗推开时,裹着麦香的风涌进厅堂;写“荷风送香气”,是晚风携着莲叶的私语穿过竹露滴落的清响。那些诗句像春蚕吐丝,轻柔地将田园、云霞、舟楫、山月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晚岁静心归卧鹿门,白袍的身影渐渐隐入青翠的山岚。杖尖轻点过苔痕斑驳的石阶,岩扉松径依旧守着千年的寂寥;夜雨敲打竹窗时,他卧听风泉在溪石间流转的清音,仿佛与年少时听过的钟声遥遥相应。他将人生的苦酿与甘醇都封存在诗句的陶瓮,启封时飘出松针的清新、稻谷的暖香与明月照过千山的光影。
公元740年,夏日的襄阳城弥漫着艾草的气息。王昌龄来访时,他正卧病在床,却仍挣扎着备下薄酒鲜鲈。酒盏相碰时溅起了二十年前长安的月华,以及洞庭湖的波声,还有终南山上未落的晚霞。然而这场欢宴竟成了他生命的终章,那日旧疾与新醉交织成永夜,他的诗稿散在窗边,最后一页还留着未写完的诗句,仿佛仍在等待一场润泽万物的春雨。
他的一生如一首完整的五律,起承转合间有隐逸的平和,也有行旅的跌宕。他将山水田园化作语言的琥珀,让盛唐的天空多了一片舒卷的云彩。而那首从枕畔诞生的《春晓》,至今仍在每个春天来临时苏醒:当人们望着窗外纷飞的花瓣,想起"花落知多少"时,便又一次听见了他穿越千年的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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