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的奉伟大妖帝的旨意，特来拜会仙子，请仙子出山助我等大业！”

六十几年前的某天，一只蛤蟆精和一只乌鸦精擅闯我的洞府，自称是伟大妖帝的使者。

他们口中的妖帝我知道，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强大邪仙，笼络了一群妖怪，趁着凡人想推翻他们的朝廷，天下大乱之际，妄图击溃当下天庭，自己当三界之主。

外面，起义军和朝廷官兵，天庭神仙和妖怪们，各方势力都打成一锅粥！

至于这蛤蟆精所说的仙子，自然就是指我了。

我，九尾一族的苏念儿，在这叫元州的地界住了好几百年，被人类当成本地仙家供着。

而那凡人的元州城，却在前阵子被妖帝率军占了去。而这两只妖怪，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批来劝我入伙的了。

“……仙子贵为九尾之后，与我们陛下门当户对，陛下有意纳仙子为后，届时仙子您将是我等众妖怪的女主人……”

看着蛤蟆精恶心的笑，我一个没忍住，甩出一把狐火直接将他扬了！

那妖帝比这蛤蟆精更适合当癞蛤蟆，竟有脸说出这种话？！

“滚回去告诉妖帝，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夺我元州，残害我元州百姓的仇，姑奶奶会亲自找他算账！”

赶走了吓得不轻的乌鸦精，我冷眼看着身后刚刚藏起的二人。

这两位比两只妖怪来的早些，是天庭的使者。

无论是仙家还是妖怪，都是为了我手中掌握的元州情报而来。

妖帝打算利用元州战乱产生的阴气大兴邪法，迫切想知道元州地界的风水灵脉分布。

而我为了伺机刺杀妖帝，也打探了不少妖军的情报，这些则是天将用兵时需要的。

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狐仙竟然也会有左右整个三界局势的时候。

本来我只想安心修行，不想插手这些纷争，但现在我很坚定的决定站天庭。

无他原因，我对那妖帝的所作所为不爽！

仙家的两位，都大有来头。

一位，是只得道的猴子，着黄金锁子甲、戴凤翼紫金冠、穿藕丝步云履、持如意金箍棒。

一位，是俊美的少年郎，腰环乾坤金圈、肩系混天红绫、足踏风火宝轮、身傍火尖长枪。

有这二位上仙披挂，天兵很快就破了妖怪大军，我更是加入了和妖帝的决战。

“苏念儿！我不曾强迫你，对你百般忍让，你却不识好歹！”妖帝曾在阵前叫骂：“亏你还是那位苏妲己的后代，竟然给天庭当走狗！”

“呸！姑奶奶就算去当花街最底层的窑姐儿，也不会嫁给你这猪狗不如的孽畜！”

妖帝与那两位上仙斗了九天九夜，最终被一棒打死！

其身陨撼动三界，只是可惜了元州，残垣断壁，尸横遍野。仙、人、妖皆血流成河。

战事结束，我随着天兵清理战场时，却忽地听见一阵婴孩啼哭。

上仙在瓦砾之下寻出一俊俏男娃儿，那娃儿哭闹不止，众仙无计可施，最后是送到我怀中时，他突然就安分了下来。

彼时的我完全没有猜忌这娃儿的真实身份。

更是做梦也没想到，这小娃娃会在若干年后成为我的夫君，与我长相厮守数十载。

2、

“小狐狸，这既是元州的娃儿，就托付给你了！”

两位上仙——天字第一号能打架的主儿，斗战胜佛孙悟空；以及天字第一号美少年，三坛海会元帅哪吒三太子，两人挤眉弄眼的达成共识。

我当然是提出抗议！打了这么久的仗，我还没来得及享受享受，竟然让我看孩子？！

结果这二位倒好，猴子说自己逍遥闲散，不想扰了清静，小鬼直言嫌麻烦。

就这样，二人说着什么“此子是唯一幸存的苗儿，元州复兴之兆，功德一件”之类的，全然不顾我的反对就把孩子丢给我了！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这二位，我真恨不得再扬一把狐火！

到最后，两人给娃儿赐了个“柳元靖”的姓名，又嘱咐我安心净化元州残留的妖气，然后就给我留下个腾云驾雾的背影，只剩我在硝烟中凌乱。

不要以为只是合作一场，我就会乖乖听话啊！该死的弼马温和莲藕精！

有这么个小累赘，我另寻修行地的计划就泡汤了，养孩子的噩梦也开始了。

我虽是九尾，但也待嫁闺中，哪里懂什么养孩子！

娃儿哭闹不已，冷了哭，床铺硬了也哭，洞府黑了也哭，尿了拉了也哭！吃不下去东西饿了也哭。

哭声吵的我头大，真不知人类的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更是因吃不了东西几次哭到窒息，差点给活活饿死！

幸好山里有只天生灵根的母老虎为了躲避妖气，带着自己的小虎崽寻我庇护，顺势成了娃儿的乳母。

我索性就将靖儿托给它照顾。结果可倒好，靖儿被母虎养成了一只小老虎！扑咬狩猎、爬树嘶吼的本事全叫他学了去！

……人类的小孩真的能在两三岁的时候就抓兔子回来吗？他还会乐呵呵的将猎物送到我面前，不知道是孝敬还是炫耀……

幸好，李哪吒不知从哪知道了我的难处，将他的义妹——地涌夫人介绍给我认识。

地涌夫人便是那个曾经偷吃佛前香烛，后又觊觎金蝉子的金鼻白毛老鼠精，她久居凡间，教了我不少育儿之事。

在地涌夫人的教诲和我的“纠正”下，靖儿才渐渐从披着人皮的小虎而变成凡人的娃娃，一直跟我住在山野间洞府里。

这期间，我也因为消灭妖帝助战有功，被玉帝的一道圣旨封为“祝元仙子”，名列仙班。

可我家曾祖母，也就是传说中的苏妲己，与天庭关系并不好，我本想推掉这封职，后来还是李哪吒说：“仙家的福利俸禄岂是自己修行能得到的？就当给我和猴子一个面子，以后有什么事，我俩给你撑腰！”

说罢，李哪吒塞过来一封密信，连同玉帝的圣旨一起。

看过密信，我叹了口气。

对不起，曾祖母，不是孙儿不孝，而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只是不知道，许多年后我在天庭闹事的时候，李大元帅有没有为了这句承诺而后悔过？

3、

妖帝死后，妖怪们也就散了，地上的祸事也少了许多。

没过几年，旧朝覆灭，新朝建立，国号大安。

元州城也重建起来，渐渐恢复昔日繁华。

带靖儿去过几次，他对城里的一切都感到喜欢和好奇，加上又是贪玩的年纪，我那洞府便渐渐关不住他了。

我觉得靖儿是人之子，向往人间理所应当，原本打算给靖儿寻个好人家，将他托付出去。

没想到靖儿说什么也不肯。

“我不要什么爹娘！我要和念姐姐在一起！念姐姐不要我了吗？！”

他久违的大哭大闹了一场，哭的连母虎都受不了而逃出洞外，无论我怎么说破嘴皮，都说不动这小鬼。

就连哭累了睡着了，都抱着我的尾巴不肯撒手，像是怕我跑了一般。

我终究是心软了。

在他九岁那年，我在元州城置办了宅子，带着母虎一起搬到城中定居。

帮我打点一切的，是元州大商贾方家，也是我原本给靖儿寻的养家。

那方家家主在旧朝时就是元州人士，我救过他，于他有恩，他也知晓我的身份。除了宅邸，他还给靖儿安排了学堂，顺便作保，给我寻了个驱魔人的差事。

清理元州残留的妖气本就是我的工作，这差事让我更方便行动，顺带还能补贴家用。

一晃几个春秋过去，我的身份未遭人怀疑，更是体验了安稳的凡间生活。

我算是理解了地上的仙家有些喜欢隐居在人类城镇里，也难怪天上有谁告假的时候，总喜欢下凡往人间跑。

靖儿十五岁，长高了，也壮实了。

听教书先生说，靖儿格外优秀，必成大才，让我很是欣慰。

只是，我渐渐发现，靖儿似乎有事在瞒着我。

日间在学堂读书也就算了，放堂后却总不知去了哪里，总是在晚上归家。一开始，我以为是孩子贪玩，与同窗闲逛去了，有时候也是因为教书先生看靖儿聪慧，刻意留他学些别的——阿缘是如此报告的，我也没放在心上。

顺带一提，阿缘就是靖儿乳娘，那只母虎——我用法术助了她些修为，让她得道化作人型，现在是宅子的佣人。

我并不怀疑阿缘的说辞，虽然靖儿每日都是如此，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因为太过规律，久而久之反倒习惯了。

就是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终日粘着我，让我觉得有点寂寞。

但我也没想到，日后会在降妖除魔的时候，识破靖儿的小秘密。

说起来，这事还是与方家有关。

方家有个小女儿，名唤青唯，年十二。一日，方家老爷急匆匆找到我，说青唯近日来性情大变，昼伏夜出，还会偷偷溜出家门，行为诡异。

方老爷觉得事有蹊跷，很像妖邪作祟，便请我过去，我自不会拒绝。

果然是不知哪里来的小妖怪附了方青唯的身，在夜晚现出原形。

那妖怪狡猾的很，被我识破后，自己抓了把刀子抵在颈间，以青唯性命相要挟，我一愣神的功夫，竟被它逃了出去。

追逐中，我见妖怪闪身遁入暗巷中，涌出一股法力的气息。

我正道不妙，怕妖怪要逃，却听见青唯和妖怪的惨叫声混在了一起。

连忙追过去，我见一健壮的少年道士做法护着青唯，身边还有一老道士已将妖怪赶出青唯肉身，正在收服妖怪本体。老道法力高深，行云流水，不知是何方神圣。

至于那少年小道……

“靖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实在忍不住问。

小道全身一颤，缓缓转过头，将灯笼凑了过来。

“念……念姐姐？！”

靖儿一脸紧张又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