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默攥着怀里的旧怀表,站在 “老陈钟表行” 门口时,雨丝正顺着檐角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这家藏在巷尾的钟表店,是同事口中 “能修好所有坏钟” 的地方,可此刻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铁锈与灰尘的寒意,还是顺着衣领钻进了骨子里。
店里没开灯,只有柜台后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亮着,光线下,店主老陈佝偻着背坐在木椅上,手里正摆弄着一只缺了指针的座钟。他头也没抬,沙哑的声音像生了锈的齿轮在转动:“修表?”
“是…… 这怀表停了三天了,里面好像卡了东西。” 林默把怀表递过去,指尖碰到老陈的手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那双手凉得像冰,指缝里还沾着些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老陈接过怀表,凑到煤油灯前翻来覆去地看。怀表壳子是黄铜的,表面刻着细密的花纹,只是边角已经磨得发亮,显然有些年头了。林默看着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撬开表盖,心脏忽然没来由地狂跳起来,总觉得有双眼睛正从暗处盯着自己。
“这表…… 你从哪来的?” 老陈忽然抬头,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林默才发现他的眼球泛着一层灰蒙的翳,像是蒙了层薄霜。
“是我奶奶留下的,她说这是我爷爷当年送她的定情物。” 林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老陈过于怪异的眼神。老陈没再追问,重新低下头,镊子在怀表里轻轻拨动着,发出 “咔嗒咔嗒” 的轻响,像某种细碎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老陈忽然 “咦” 了一声,镊子夹着一小块暗红色的东西递到林默面前。借着灯光,林默看清那是半片指甲,指甲缝里还沾着些发黑的血迹,瞬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 这怎么会在里面?” 林默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货架,上面摆着的钟表发出一阵 “叮叮当当” 的晃动声,诡异的是,那些钟表的指针全都指着午夜十二点,哪怕此刻才刚过傍晚六点。
老陈没回答,只是把怀表重新装好,递还给林默。怀表的指针开始转动,可走的速度却慢得异常,每走一下,都像是在敲打着什么,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别让它在午夜十二点时对着墙,不然……” 老陈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目光飘向店门的方向,像是看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林默接过怀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老陈在身后说:“要是听见钟声在午夜响了十三下,记得把表送回来,不然…… 它会把你爷爷的东西,都要回去的。”
这句话像根冰锥,扎进了林默的心里。他不敢回头,几乎是逃着跑出了钟表店,雨还在下,可怀里的怀表却越来越凉,像是揣着一块冰。
回到家,林默把怀表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看着它缓慢转动的指针,总觉得心里发慌。他想起老陈的话,特意把怀表转了个方向,让表盘对着沙发,而不是墙。可到了晚上十点,奇怪的事发生了 —— 茶几上的怀表忽然自己转了个身,表盘正对着墙壁,指针依旧缓慢地走着,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
林默吓得头皮发麻,他冲过去把怀表转回来,可刚松手,怀表又自己转了过去,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摆弄它。他索性把怀表装进抽屉里,锁上,可没过多久,就听见抽屉里传来 “咔嗒咔嗒” 的声响,越来越响,像是怀表在里面拼命挣扎。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林默正坐在沙发上,死死盯着抽屉。第一声钟响,客厅的灯闪了一下;第二声,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第三声,抽屉上的锁 “咔嗒” 一声,自己开了……
怀表从抽屉里滚了出来,落在地板上,表盘对着墙,指针刚好指向十二点。紧接着,第十三声钟响,突兀地在客厅里响起,沉闷而诡异。林默感觉身后有阵寒意袭来,他慢慢转过头,看见奶奶的遗像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那只手枯瘦如柴,指缝里沾着深褐色的污渍,正朝着怀表伸过去 —— 那只手的样子,和老陈的手,一模一样。
“它要把表拿回去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林默耳边响起,他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怀表在地板上 “咔嗒” 响着,指针开始倒转,像是在回溯时光。林默想起奶奶生前说过的话,爷爷当年就是在送她怀表的第二天,失踪了,警方找了很久,只在老陈钟表行的后院,发现了爷爷的半片指甲……
他不敢再想下去,抓起怀表就往门外跑,雨还在下,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远处传来钟表店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召唤着什么。林默跑了没几步,就感觉怀表越来越重,像是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怀表的表盖自己开了,里面除了齿轮,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左眉骨有颗痣,正对着镜头微笑 —— 而这个男人,林默在爷爷的旧相册里见过,那是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靴子在走路。林默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他看见前方的巷口,老陈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只缺了指针的座钟,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我就说过,它会把东西都要回去的,包括…… 当年拿走它的人。”
座钟忽然响了起来,还是十三下,沉闷的钟声在巷子里回荡。林默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低头看怀表,里面的齿轮开始疯狂转动,指针倒转得越来越快,而他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混乱 —— 他想起爷爷失踪那天,其实是去老陈钟表行修表,想起奶奶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 “别去老陈钟表行”,想起老陈店里那些永远指着午夜十二点的钟表,其实每一只,里面都装着一个失踪者的指甲……
第十三声钟响结束时,林默感觉怀里的怀表猛地一沉,他再也跑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陈走过来,伸出那只枯瘦的手,拿走了怀表。“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老陈的声音在巷子里飘着,林默看见他身后,跟着好几个模糊的身影,每个身影手里,都拿着一只钟表,那些钟表的指针,全都指着午夜十二点,而其中一个身影,穿着爷爷当年的西装,左眉骨上的痣,在昏黄的路灯下,格外清晰。
雨还在下,林默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凉,像是正在变成一尊雕像。他看着老陈走进钟表店,门关上的瞬间,店里传来一阵 “咔嗒咔嗒” 的声响,像是无数只钟表,正在同时转动,而那第十三声午夜钟声,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巷子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