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蒋明朗结婚纪念日那天,他带着我闺蜜去黄山看日出。
我因低血糖在家里昏倒时,他和闺蜜正在草原数星星。
跨年夜我在家为他留了一盏灯,而他却在外面,为闺蜜点燃了全城的烟花。
可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因为我是个盲人。
我也不是生来就盲。
只是我把看世界的机会,给了曾经最爱的他。
我以为他会永远像婚礼那天一样,扶着我的手,成为我的眼睛。
可他却用着我的眼角膜,陪闺蜜看世界去了。
1、
失明之后,我不想成为只知道依附老公的菟丝花。
于是自己创建了一个社交账号,每天在家里直播盲弹古筝。
赚多赚少不要紧,反正我也看不见,花不掉。
直到今天,我照常打开直播。
实时语音弹幕突然炸了,声量一度盖过了我的演奏。
“主播身后墙上挂的是和老公的婚纱照吧?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前两天大火的金融新贵蒋明朗?”
“原来主播是蒋总的太太吗?可是蒋总对外官宣的女朋友不是她啊!”
“主包你是不是被绿了?要小心渣男啊!”
我心下一沉,蒋明朗和我结婚三年了,哪来的女朋友?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前一片漆黑,但从网友的讨论声中,我的脑海渐渐拼凑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我和蒋明朗是在福利院认识的。
那时我还是来做义工的大学生,蒋明朗虽然是盲人,但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又谈吐不凡,每每坐在树下听蝉鸣,倒多了几分忧郁文青的气质。
我被他深深吸引,不就便坠入爱河。
相恋五载,每每他说起自己无法实现的理想与抱负,我便比他还要痛苦和难过。
为了完成他的愿望,我选择把自己的眼角膜移植给他。
那时候我何其天真,总以为爱比天大。
婚后的一段时间,他也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成为了我的依靠。
可长久居于黑暗中的人,一旦重建光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蒋明朗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次数越来越少。
到今天为止,他好像又快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他说他在外地谈生意,可弹幕却说,他在本市包下了一整艘豪华游轮,给他的小女朋友过生日。
我不敢想下去,于是打电话求证。
可任凭悦耳的铃声一次次变为忙音,蒋明朗始终没有接听。
我一肚子的疑问不知道向谁求证,只好打给闺蜜林晓晓。
“晓晓,你在哪?你能帮我看一下明朗的微博吗?”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心虚:“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微博能有什么,不就是转发一些财经新闻吗?”
我半晌没说话。
眼睛看不见之后,我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林晓晓接电话时,身边明显有很嘈杂的人声,还伴随着悠扬的音乐。
我听见她的脚步迅速离开了那片区域,不久之后就变成了平静的海浪声。
脑海中闪过方才弹幕的声音:“蒋总大手笔,包下整个游轮给女朋友庆生……”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昨天正是林晓晓的生日,我们曾经是大学室友,最好的朋友,失明之后,也只有她和蒋明朗陪在我身边。
原来,所谓的陪伴,不过是一场骗局,所谓的帮助,也不过是一场背刺。
“没什么,我听了财经电台,有专家批判明朗欺世盗名,我怕他被网暴,所以想让你帮我看看他的评论区。”
林晓晓在那边随口敷衍着:“什么都没有,你放……”
她还没有说完,听筒里又传来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男声:
“宝贝,怎么不进去,跟谁打电话呢?”
2、
三人无话。
我举着话筒,空洞的眼眶正隐隐作痛。
我想,对面那两个人,此刻应该也很慌乱吧,不然怎么会半天了连句解释也没有。
“明朗在你那边吧?有什么事,等你们回来,咱们好好聊聊。”
“好。”
知道装傻没用,蒋明朗爽快地答应了我,随后手机又变成了忙音。
我好想哭,但常年不用眼,泪腺早已萎缩。
此刻流不出的眼泪,都转化成了心底滴下的血。
挂了电话之后,我立刻又打给了慈善机构。
我虽然瞎了,但眼里依旧容不得沙子。
蒋明朗背叛了我,我就没必要再和他在一起了。
相比于一个人孤独终老,我更怕被他诋毁成利用男人的愧疚,道德绑架他的人。
这几年开直播,我有了些积蓄,足够去外面租个房子自己生活。
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请求慈善机构帮我安排好离婚的事宜,顺便再帮我搬个家。
果然,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蒋明朗和林晓晓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也许是我的那通电话,让他们如坐针毡了,所以连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蒋明朗一进门就数落我:“殷悦,你到底在闹什么?慈善机构的人给我打电话,要核实我有没有虐待残疾人!”
我坐在沙发上,眼睛呆呆地盯着前方,下巴却挑向蒋明朗的方向。
“你觉得呢?出轨和背叛,难道不是最大的精神虐待吗?”
林晓晓凑了过来,我能听到她摩挲着蒋明朗的防晒服,给他顺气的声音,此时他们一定是贴得极近。
从前我怎么没发现,林晓晓有这种隐秘的小心思?
明知道我看不见,却还是要当着我的面和蒋明朗亲热,难道是为了满足自己某种邪恶的快感吗?
林晓晓娇滴滴地哄道:“明朗,别生气,小悦就是一时情急,咱们好好说。”
我冷哼一声,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还有什么值得说的?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会背着我搞在一起。”
“一个忘恩负义,一个蛇蝎心肠,拿我当傻子耍吗?”
蒋明朗现在社会地位不同了,他很长时间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辱骂,而且还是在他本身就理亏的情况下,于是不可避免地暴躁。
“什么忘恩负义?这双眼睛是我求着你给我的吗?不是你自愿的吗?现在又来道德绑架我,你真不要脸!”
“这几年我把你娶回家,好吃好喝地对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是个男人,我也需要一个正常的女人!”
见我不为所动,蒋明朗还以为震住了我,语气又变得和缓,只是话里话外透露出威胁的意味。
“殷悦,有现在的生活条件,你应该知足,我劝你别不知好歹,小心鸡飞蛋打。”
我循着声音抬手,死死掐住他的肩膀。
蒋明朗不明所以,还以为我只是在发泄,索性也不躲,就让我掐着。
可他从来都不了解我,光掐肩膀有什么用,我只是想更准确地定位他的位置。
随后二话不说,一巴掌扇在了蒋明朗的脸上。
林晓晓看她心爱的男人挨了打,尖叫着上来跟我撕扯。
我吃亏在看不见,只能尽量格挡,可还是被她挠了好几下。
“殷悦,你疯了吧!敢打明朗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人家现在是蒋总,你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瞎子,给你个蒋太太的名分你就偷着乐吧,就这还不满足?我弄死你!”
我越听越心寒。
当年去福利院做义工,我们两个都报名了。
在我表达出想跟蒋明朗谈恋爱的意思之后,林晓晓还不停地鼓励我,劝我勇敢。
可没想到,当初祝我幸福的人,现在却在催我去死。
3、
正在我和林晓晓扭打之际,蒋明朗接了一个电话,随后声音陡然拔高。
“什么?!”
听筒那一端,助理小张的声音十分焦急。
“蒋总,您快上网看看吧,好多网友看到了您家的直播,正在疯狂攻击咱们公司的官网呢。”
蒋明朗火速挂断电话,开始浏览起视频网站,表情越来越不可置信。
林晓晓此时也回过神来。
她从我的身上下来,立刻贴到了蒋明朗的身边。
两人看着手机,林晓晓频频倒吸冷气。
“什么,这才十几分钟,公司股价就掉了5个点?”
蒋明朗声音颤抖,我完全能想象到他此刻瞪着我时的凶狠模样。
“殷悦,你好恶毒!”
他顺着网友的直播切片,找到了我那部还在角落里工作的手机。
狠狠一把掼在地上。
“你居然还敢开直播?你是要毁了我吗?”
我好整以暇地从地上坐起来,一点点扶到了沙发的边缘。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不过没关系,反正全国观众都已经看到了。
最开始得知蒋明朗出轨的消息,我六神无主,早就忘了直播还开着。
只是把弹幕朗读静了音,就着急忙慌地给林晓晓打电话。
可等他们两人进了门,我便想起来了。
本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先去关了直播。
谁知蒋明朗开口就没拿我当家人,那我还顾忌什么?
这两个人的嘴脸我看不见,可不代表全国的网友都看不见。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刚刚打我骂我的时候,不是义正言辞的吗?”
“原来你们也知道丢人啊!”
蒋明朗没说话,只是一味摆弄手机。
随后他像施舍般开口:
“我给你买了新手机,明天就到货。还给你卡上转了一笔钱,以后每个月生活费都是这个数,赶紧上网做澄清!就说刚刚是节目效果,不是真的。”
我气笑了。
他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覆水难道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而且,“这个数”是哪个数?
蒋明朗怕不是气昏了头,已经忘了我是个盲人了吧?
他随手比划的数字,我又怎么看得见?
“不需要了。”我淡淡道。
“这是你们的报应,只不过来得快了些。你现在不是成功人士吗?有本事就凭自己力挽狂澜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蒋明朗还想跟我说什么,可公司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他扛不住压力,拿上包就要走。
林晓晓也不想留在这里。
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她是小三了。
工作群和同学群全都炸了锅,她恨不能赶紧离开这,去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声誉。
两人来去匆匆,眼下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拿起盲杖,小心翼翼地回了卧室,去取我的备用机。
从客厅到卧室的距离不到五十步,但我的心却疼了至少一百下。
曾经的蒋明朗,也是很爱我的。
他特意买了带深花纹的瓷砖,像盲道一样,方便我在家里行走。
床脚柜门所有容易磕碰的地方,也都贴上了软包。
我真的不愿相信,那个曾经呵护我、感恩我、疼爱我的男人,居然和刚刚对我疾言厉色的男人是同一个。
我坐在床边,打开了许久不用的备用机。
那是我和蒋明朗在一起后,买的第一对情侣款。
就连定制的开机音乐,都是我们曾经相爱过的证明。
正在我陷入回忆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4、
“你好,殷女士,我们是助盲慈善基金会的。”
我点了点头,迎她们进来。
这个家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尽管现在新房子还没找好,但我宁愿去挤基金会的宿舍,也不想留在这里。
这个家让我感到窒息,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过往的三年,我就是个小丑。
年轻的女志愿者帮我整理好了日常必需品,临走问我还需要带些什么东西。
我指了指角落里的古筝。
除了我的琴,这个房子里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这房子是蒋明朗重建光明之后,他凭本事挣来的。
我不想落人话柄,哪怕净身出户,也不愿让他觉得我占了他的便宜。
我以为,这一走我们就再也没有交集。
谁知不到两天,蒋明朗就又出现了。
他来慈善机构找到我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我能想象到这次出轨被直播出去,对他和他的公司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他这两天一定是没时间收拾自己,甚至狼狈得无法入睡。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累,但一开口,就打消了我的最后一点怜悯。
“你满意了吧?晓晓自杀了!”
“要不是你乱说,她怎么会想不开?到现在她还在手术室抢救呢,你这么对朋友,还有良心吗?”
我对他的不要脸真的大受震撼,左思右想也想不通他这些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有脸勾引朋友的老公,就该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你觉得她还配做我的朋友吗?”
蒋明朗吸了吸鼻子,好像哭了。
我顿时心如刀绞,原来,这对野鸳鸯才是真爱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蒋明朗爱她,比爱我这个妻子还要多了呢?
“不论你怎么想,我还是希望你能赶紧澄清这件事,就算我和晓晓对不起你,但也没必要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吧。”
见我不说话,蒋明朗继续乘胜追击。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可以冲我来,不要伤害晓晓!她只是太爱我了而已。”
“她为了和我在一起,宁愿背负道德的审判,你不知道,每次她来找你的时候,看见我在你身边,她的表情有多痛苦。”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东窗事发的时候,我没有一哭二闹。
搬走的时候,我依然强撑镇定。
可现在,我的内心想让我歇斯底里一次了,有太多的不可置信堵在我的胸口,就快要爆炸!
“蒋明朗!你到底拿我当什么?难不成你真指望我去欺骗所有人,就为了你的亲亲小三吗?”
蒋明朗也来了脾气:“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只不过是失去了眼睛,晓晓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把我这摇摇欲坠的三观,击为齑粉。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能这么义正词严?我们才是合法夫妻不是吗?怎么好像我才是小三一样。”
一个不安的想法突然冲入脑海,我下意识问了出来。
蒋明朗的回答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却让我一瞬间如泰山压顶,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