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36年的上海,夏末的暑气还未散。
巴金刚结束《家》的修订,正坐在文化生活出版社的小阁楼里,校阅稿件。
桌面上,堆着厚厚一摞读者来信。
他像往常一样拆开信封,里面多是讨论小说情节的评论,或是表达敬仰的感言。
直到一封字迹娟秀的信出现,才让他停下了手中的红笔。
信是这么写的:
“敬爱的李先生:我读遍了您的著作,《家》里的觉慧让我看到了反抗的勇气。我演了《雷雨》里的四凤,却因此被学校开除,我不知道未来该往哪里走......一个十多岁的女孩。”
信的语气有些倔强,落款没有真名,巴金的心不禁为之一动。
这个女孩的遭遇,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家》里面,那些挣扎的年轻生命。
于是,他拿起笔,认真地写了回信,鼓励她坚持自我,勇敢面对困境。
这一来一回,书信,便成了两个人情感的连接。
女孩在信里,分享读书心得,诉说生活琐事,偶尔会画一幅简笔画,或是贴上一片干枯的枫叶。
巴金也很有耐心,像兄长一样解答她的困惑,讲自己的创作经历,还叮嘱她注意身体。
随着通信越来越频繁,巴金渐渐知道了女孩的真名,她陈蕴珍,在宿舍里排行第三,朋友们都叫她“小三子”。
这是个活泼开朗,心地善良的温州姑娘。
不久,陈蕴珍在信中愈发大胆,字里行间,藏不住对这位大作家的崇拜与爱慕。
同年8月,陈蕴珍寄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女,梳着齐耳短发,穿着蓝布学生装,眉眼清亮,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给我敬爱的先生留个纪念。”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句直白的邀约:“我想和您见一面,不知您是否愿意?地点定在新雅饭店,时间由您定。”
巴金看着照片上的少女,没有犹豫,一口便答应了。
到了见面那天,他提前十分钟到了新雅饭店,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当陈蕴珍出现在门口时,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比照片上更显灵动,手里攥着一个布包,略显局促地四处张望。
巴金起身招手,少女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李先生,您好。”她微微鞠躬。
“坐吧,别拘谨,就像写信时一样就好。”巴金温和地说,给她倒了杯茶。
他原本准备了许多鼓励的话,可真见了面,却被少女眼里的真诚打动,大多时候只是听她说话。
陈蕴珍渐渐放松下来,从布包里掏出自己的读书笔记,指着上面的批注,问他的看法。
当说起被开除的经历时,她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但很快又扬起脸:“不过我不后悔,四凤的反抗是对的。”
那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巴金全程称呼她为“我的小友”,对她特别关怀。
分别时,陈蕴珍主动说:“李先生,以后我还能给您写信吗?”
“当然,我很乐意收到你的信。”巴金笑着点头。
此后,陈蕴珍的信来得更勤了,有时一天一封。
她会在信里说“今天路过出版社,看到您的身影,没敢打扰”,也会写“我买了您喜欢的薄荷糖,下次见面带给您”。
巴金的回信,也多了几分温情,提醒她“天冷加衣”,还会分享“今天吃到了一道不错的菜,下次带你来尝”。
周围的朋友,渐渐看出了端倪,出版社的同事还打趣他:“巴先生,那位十多岁的女孩,怕是对你有意思哦。”
巴金只是笑笑,但一收到她的信时,就会不自觉地加快拆信的速度。
显然,他对她也有些心动了。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上海的局势动荡。
巴金决定南下广州,继续从事文化救亡工作。
他在信里,告诉陈蕴珍这个决定,字里行间带着对时局的忧虑。
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陈蕴珍的回信,信里只有一句话:“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巴金又惊又喜,他知道陈蕴珍的家人,不会同意她一个女孩子跟着自己颠沛流离,便写信劝她留在上海。
不过,陈蕴珍的态度倒是异常坚决,她直接带着简单的行李,直接找到了出版社。
然后,她对巴金说:“我已经跟家里说好了,他们虽然不放心,但也知道我劝不动。李先生,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和您一起做有意义的事。”
看着少女眼里的坚定,巴金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就这样,巴金带着陈蕴珍,见了自己的家人。
一顿简简单单的饭菜,什么仪式也没有,就算是非正式的订婚宴了。
这一年,巴金33岁,陈蕴珍20岁。

02
1938年10月,日军逼近广州。
巴金带着陈蕴珍,和一群文化界的友人,紧急包了一艘木船,前往桂林。
十多个小时的航程,一路上躲避敌机轰炸,换船、等船,整整九天,他们才抵达桂林。
上岸时,两个人的衣服都沾满了尘土,陈蕴珍的脸上,还蹭到了锅底灰。
即便是这种时候,萧珊还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的馒头,递给巴金:“我藏的,你快吃。”
巴金一时无比感动。
那时的桂林,成了抗战时期的“文化城”,聚集着很多的文人墨客。
巴金在这里继续写作,创办刊物。
陈蕴珍帮他整理稿件,接待访客,把简陋的住处,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段日子,日子虽然清贫,却充满了希望。
后来,陈蕴珍考入了西南联大,给自己取了笔名“萧珊”。
这个名字,从此伴随她一生。
有一次,巴金去昆明探望萧珊,她还拉着他的手,一脸骄傲地对同学们介绍:
“这是我的李先生,我请他给大家讲一课。”
在西南联大的课堂上,巴金讲自己的创作经历,讲《家》里的人物原型,萧珊一直坐在第一排,眼里满是对他的崇拜。
课后,有同学问她:“萧珊,你和巴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她笑笑说:“是信呀,一封封写出来的缘分。”
那段时间,他们聚少离多,书信再次成了主要的沟通方式。
萧珊在信里,写联大的趣事,结尾总会加上一句:“我想你,盼你平安。”
巴金在给她的回信里,也会倾诉对她的思念,讲桂林的局势,还叮嘱她安心读书。
1940年,日军对桂林进行大规模轰炸,一时动荡不已。
巴金的住处,不幸被炸毁,许多稿件和书籍,付之一炬。
那时,他心情低落,整日沉默寡言。
萧珊得知消息后,不顾学业,连夜从昆明赶到了桂林。
推开门,看到满身灰尘的巴金,她没有哭,很快走过去抱住他:“你不要难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这话让巴金灰暗的心情,很快变得豁然开朗了。
过后,萧珊帮巴金收拾残局,重新找了住处,还把抢出来的零散稿件,一张张粘好,全部整理成册。
晚上,两个人坐在油灯下,巴金写稿,萧珊就在一旁缝补衣服。
有时,彼此偶尔抬头对视一笑,所有的苦难,都在这温情的一笑中淡去。
随着战事越来越紧张,两个人只能离开,又辗转到了重庆。
到达后,巴金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工作,萧珊在一所中学教书。
日子总算稳定下来,这时,朋友们都开始催促他们结婚。
不过,巴金向来怕热闹,烦礼仪,不愿大张旗鼓。
萧珊自然体谅他,便提出:“我们旅行结婚吧,简单又有意义。”
于是,1944年5月,巴金委托小弟李济生,印了一份“旅行结婚”的通知,送给亲朋好友。
然后,他便携萧珊,前往贵阳。
选择贵阳,一是这里距渝、昆、桂三城市的中点,交通方便。
二是巴金1942年到贵阳时,曾没能去花溪而遗憾,这次正好弥补。
他们的目的地,是贵阳城南郊的花溪镇,两个人很快住进了一家名为“小憩”的旅馆。
旅馆建在幽静的公园里,是一座洋房式的建筑。
里面房间不多,客人也稀少,整个旅馆就成了他们的专属天地。
两个人就在这里,穿着平时的衣服,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结婚仪式。
当晚,他们步行半个小时,到花溪镇的小饭馆里,点了一份清炖鸡和两样小菜。
灯光下,两个人从容地夹菜、碰杯,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彼此心心相印。
饭后,他们散着步回到宾馆,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谈着未来的日子。
巴金说:“我准备写几部长篇或中篇小说,把我们的经历都写进去。”
萧珊靠在他肩上:“我会一直陪着你。”
期间,他们在花溪住了两三天,又在贵阳住了两三天。
按照原本的打算,萧珊去四川旅行,巴金则回到桂林继续写作。
分别那天,巴金送萧珊上邮车,看着车子开出车场,上了公路,过了很久,才一个人慢慢走回旅馆。
新婚乍别,他略感惆怅。
过后,他利用等待入院做“矫正鼻中隔”手术的两天时间,开始了中篇小说《憩园》的写作。
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出院后,他又寄寓在中国旅行社招待所,从早到晚埋头写作,把对萧珊的思念,全都融入了笔墨之中。
不久,萧珊从重庆两次来信,要他去重庆相聚。
巴金看了,立刻改变主意,动身前往重庆。
他们的家,安在了民国路重庆文化生活出版社门市部,其楼梯下的一间狭长小屋子里。
整个屋子,只有七八平方米,又黑暗又潮湿。
出版社经理田一文,觉得这间房子实在不像样,就提出把自己在楼上的房子腾出来,让给他们。
不过,被两人婉拒了。
在这里安顿以后,萧珊又托人买了几只玻璃杯,算是正式组织起了这个小家庭。
在重庆的日子,虽然住处简陋,生活清贫,却充满了烟火气。
萧珊每天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再去教书,晚上回来就帮巴金整理稿件,给来访的朋友倒茶递水。
巴金白天写作,晚上陪萧珊散步,给她讲小说里的情节,相处很温馨。
有一次,萧珊得了重感冒,发烧卧床,巴金放下手头的写作,悉心照顾她。
他学着煮姜汤,整夜守在床边,一刻不敢离开。
萧珊醒来后,看到他如此照顾,便说:“稿子要紧,别耽误了工作。”
巴金握住她的手,说:“你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仍然相视一笑,彼此都觉得幸福。

03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消息传来,重庆全城欢腾。
当天,巴金拉着萧珊的手,跑到大街上,和大家一起庆祝。
看着漫天飞舞的纸屑,听着人们的欢呼声,萧珊喜极而泣:
“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以回上海了。”
巴金用力点头:“对,我们回家,能过安稳日子了。”
于是,1946年,巴金和萧珊,带着满心的欢喜,重新回到了上海。
他们在霞飞路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
虽然房子不算大,但阳光还算充足,窗外就是法国梧桐。
萧珊亲手布置,买了简单的家具,在窗台上摆上几盆鲜花,墙上挂着两人在花溪的合影。
巴金则重新打理文化生活出版社,继续搞创作。
这一年,萧珊怀孕了。
巴金高兴得像个孩子,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她的肚子,和宝宝说话。
他推掉了许多的应酬,每天早早回家,就为了陪萧珊。
那时,萧珊孕吐严重,吃不下东西。
巴金很心疼,就开始学做菜,变着花样做饭给萧珊吃。
晚上,他会给萧珊读自己写的稿子,听她提意见,两人常常讨论到深夜。
1947年,他们的儿子李小棠出生了。
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巴金和萧珊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巴金给儿子取了小名“小棠”,萧珊为了照顾孩子,暂时放弃了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
每天早上,她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好早餐和巴金的午饭便当。
中午,她哄小棠睡午觉后,还会帮巴金整理稿件,自己都没有休息。
等到晚上,巴金回来了,他们就一起给小棠洗澡,讲故事。
那段日子,算是两个人婚后,最安稳幸福的时光了。
1949年以后,巴金的创作,进入了新的阶段。
此时的他,积极参与文学界的工作,常常外出开会讲学,变得异常忙碌。
萧珊自始自终支持他的工作,她一个人承担起全部家务,照顾孩子,几乎让他没有了后顾之忧。
对巴金来说,萧珊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一生的知己。
每当巴金写好了稿件,他都会先拿给萧珊看,还让她提出意见,不管她说什么,巴金都会认真听取。
有一次,巴金写《寒夜》,写到汪文宣和曾树生的感情纠葛时,一时没有了灵感,写作陷入了瓶颈。
这时,萧珊陪他聊了一整夜,讲自己对婚姻和生活的理解,不断地为她提供灵感,尤其是女性视角的情感。
巴金听了,顿时豁然开朗。
后来,《寒夜》写完了,巴金还坦言说,这里面有萧珊的影子。
1955年,巴金携手萧珊,搬到了武康路的一栋洋房里,房子比以前更大了,还有一个小花园。
萧珊就在花园里,种了许多花,还有一些蔬菜。
每天清晨,她都会在花园里浇花除草,日子很惬意。
巴金就在书房里写作,偶耳看看萧珊,两个人互不打扰,却息息相通。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棠渐渐长大,一家人的生活,充满了欢声笑语。
只是,这样幸福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1966年,一场席卷全国的运动开始了。
当时,巴金被贴上了标签,遭到了太多的批判和斗争。
期间,家里被抄了多次。
很多珍贵的书籍和稿件,都被烧毁,连墙上的照片,也被撕得粉碎。
萧珊看着满目疮痍的家,虽然痛心,但还是强装镇定,一直安慰巴金:
“别怕,有我在,我们会扛过去的。”
甚至,为了保护巴金,萧珊还不顾安危,总是挡在他身前,承受着各种辱骂和推搡。
有一次,有人要把巴金带走,萧珊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大声说:“他身体不好,你们要批就批我!”
可惜,对方一点也管萧珊是女人,很不耐烦就把她推倒在地。
那时,她的膝盖磕出了血,挣扎着爬起来,然后紧紧跟着队伍,生怕巴金受到什么别的伤害。
这事结束后,巴金回来看到萧珊膝盖上的伤口,无比心疼:“是我连累了你。”
萧珊摇摇头,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他说:“快吃点,补充体力。”
到了1969年,巴金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每天要做繁重的体力活,挖沟、种地、挑水,身体渐渐吃不消。
萧珊留在上海,一度受到牵连,期间还惨遭毒打。
但是,她一边照顾年幼的孩子,一边还在担心着巴金的安危。
她每隔几天,就会写一封信,给巴金寄去换洗衣物和药品,信里总是说:“我很好,小棠也很好,你放心,照顾好自己。”
干校的条件艰苦,信件也常常被扣押。
巴金每次收到萧珊的信,都像得到了珍宝,总是反复读好几遍,才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他在给萧珊的回信里,尽量报喜不报忧,说自己身体很好,劳动不辛苦,不想让她担心。
实际上,那时巴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常常头晕乏力,只是他一直咬牙坚持着。
1971年,萧珊感觉身体不适,经常腹痛,还便血。
她想去医院检查,却因巴金的“问题”,一直受到歧视,医院根本不愿接收。
过后,她强忍着疼痛,坚持给巴金写信,叮嘱他注意身体。
熬到了年底,萧珊才在朋友的帮助下,得以住院检查。
可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她被确诊为肠癌。
这个消息,无疑于晴天霹雳。
当时,萧珊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巴金知道,怕他在干校担心。
于是,她让儿子小棠瞒着巴金,只说自己得了小病,很快就会好。
到了1972年的年初,萧珊的病情突然加重,肠癌已经转移到肝部,病入膏肓。
小棠再也瞒不住了,才给巴金写了信,如实告知了母亲的病情。
巴金收到信后,自然心急如焚,多次向干校申请回家探望,只是全都被拒绝。
他每天以泪洗面,夜不能寐,一遍遍读着萧珊以前的信,祈祷她能平安。
直到3月,在周总理的过问下,巴金才得以暂时回家探望。
当巴金赶到医院时,萧珊已经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珊看到巴金后,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抓住他的手:“你回来了......”
巴金握住她的手,哽咽说:“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此后,在医院的日子里,巴金寸步不离地照顾萧珊。
萧珊虽然疼痛难忍,但有了巴金的陪伴,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有一次,她清醒的时候,拉着巴金的手说:“等我好了,我们还回武康路的家。”
巴金赶忙点头,说:“好,我们一起回家。”

04
可惜,天不如人愿。
1972年8月12日,萧珊的病情急剧恶化,陷入了深度昏迷。
医生很快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告诉巴金做好心理准备。
巴金守在病床前,紧握萧珊的手,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蕴珍,醒醒,我在这里。蕴珍......”
萧珊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缓缓睁开眼,看了他最后一眼。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一句来。
晚上11点多,萧珊的呼吸渐渐微弱,最终停止了。
那一刻,巴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紧紧抱着萧珊,失声痛哭:
“蕴珍,你别走,你不要丢下我......”
病房里的灯光,映着他苍老的身影,和着凄凉的哭声,显得格外凄凉。
萧珊走了,葬礼很简单。
没有追悼会,没有花圈,只有巴金和家人,陪着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按照萧珊的遗愿,她的骨灰,放在一个普通的木盒里。
巴金抱回家,一直放在自己的书房里。
每天晚上,他都会坐在书桌前,看着木盒,仿佛萧珊还在身边。
处理完萧珊的后事,巴金再次回到了干校。
没有了萧珊的书信,他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灰暗。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田埂上,望着上海的方向,神情木然,一切关于萧珊的画面,清晰得近在眼前,却又遥远得触不可及。
末了,他把对萧珊的思念,全写进了日记里,字里行间满是悲痛。
1976年,运动结束,巴金终于回到了上海的家。
推开书房的门,萧珊的骨灰盒还放在书桌上,旁边堆着两人的书信和照片。
他走过去,抚摸着木盒,悲痛万分。
末了,他把萧珊的照片,摆放在书桌上。
每天写作前,他都会先看一眼,似乎还像以前那样,在征求她的意见。
到了晚年,巴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整理萧珊的遗物,还有写回忆文章上。
他把两个人的书信,整理成册,取名《巴金萧珊书信集》。
不仅如此,他还写了《怀念萧珊》、《再忆萧珊》等一系列文章。
在《怀念萧珊》里,巴金曾写:“她的死亡,像一把刀,割破了我的心,永远也无法愈合。”
1981年,巴金的《随想录》出版,其中许多篇章,都提到了萧珊。
他在书中,反复回忆过去的经历,表达了对萧珊浓浓的思念。
有读者写信给巴金,说读了他的文章,深受感动。
巴金回信说:“萧珊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写这些文章,是为了纪念她,也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1991年,巴金搬进了华东医院疗养。
他让家人把萧珊的骨灰盒,也搬到了医院,放在自己的病房里。
每天早上,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骨灰盒,轻声说:“蕴珍,早上好。”
晚上睡觉前,他还要给萧珊讲当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她还活着一样。
那些日子里,巴金带着对萧珊的思念,悲痛地活着。
1999年2月17日,巴金在华东医院逝世,享年101岁。
按照他的遗愿,他的骨灰和萧珊的骨灰,混合在一起,撒入了东海。
这对三十六年的恋人,终于在另一个地方相守。

05
武康路的老房子里,书桌和椅子,还有萧珊的针线篮之类的东西,几乎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这栋房子,就此成了巴金故居。
每年,都有不少游客来到这里,感受这对恋人深情。
他们都被巴金与萧珊的爱情所感动,写下了不少真挚感人的留言,其中有一句:
好久没看到这么平淡又幸福的中国式爱情!世人皆知巴金,却有人不知萧珊。我认为巴金能够有今天,与他夫人萧珊在身后默默地支持帮助有很大的关系。他们相伴了半个世纪,感情是那么真实又优美,这种浪漫爱情是我们这个时代人可能不会感受到的。
有工作人员,整理巴金遗物时,还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
钥匙挂在巴金的旧钥匙串上,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珊”字。
打开木盒,里面全是萧珊的东西:她年轻时穿的蓝布学生装,用过的钢笔,以及一叠厚厚的情书。
情书是1936年到1937年间,两个人初遇时写的。
其中一封,是1936年10月萧珊所写:
“芾甘先生,今天我又读了一遍《家》,觉慧的反抗让我热血沸腾。我知道我很渺小,像一粒尘埃,但我想和你一起,做你最忠实的读者。”
旁边,有巴金用红笔写的批注:“你不是尘埃,你是照亮我生命的光。”
还有一封,是1944年花溪婚礼后,萧珊写的:
“今天是我们结婚的第三天,我看着窗外的花溪河,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余生只要有你的陪伴,就足够了。”
这些书信,后来被整理好,一一出版,取名《爱与坚守:巴金萧珊情书集》。
有读者看过之后,还在书评里写道:
“在如今速食爱情的时代,巴金和萧珊的爱情让我相信,这世间真的有一生一世的陪伴。”
巴金的好友沈从文,得知萧珊去世的消息后,还写了一篇悼念文章:
“巴金是个倔强的人,萧珊就是他的软肋。我见过他们在重庆的小屋,日子过得清贫,但很温馨。萧珊好似一束光,照亮了巴金,也温暖了我们这些朋友。”
后来,沈从文在整理自己的书信时,发现了1944年巴金寄给他的信,里面说:
“我和萧珊在花溪结婚了,没有仪式,却很幸福。等你有空,来重庆看看我们的小家。”
1980年,巴金去昆明参加文学研讨会,曾特意去了西南联大的旧址。
当年,萧珊读书的教室还在。
巴金走到窗边,想起1940年,他来看萧珊时的场景,萧珊拉着他的手,骄傲地向同学们介绍他。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了一张教室的照片,在背面写道:“蕴珍,我来看你读书的地方了,一切都没变,只是少了你。”
这张照片,后来被放在了巴金故居的展厅里,旁边是萧珊当年的学生证照片。
萧珊的姐姐陈蕴璞,在晚年回忆起萧珊时,说:
“小三子从小就倔强,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当年她要跟着巴金先生去广州,家里人都反对。
事实证明,她没选错。巴金先生对她很好,虽然经历了很多苦难,但他们一直恩爱。”
陈蕴璞还保留着萧珊1937年寄给她的信,里面说:
“姐姐,我和芾甘在一起很幸福,他虽然话不多,却很体贴。等战争结束,我带他回温州看你们。”
1990年,巴金在医院里,病情稍微好转的时候,就会让护士给他读萧珊的信。
有一次,护士读着1945年日本投降那天,萧珊写的信:
“芾甘,我们胜利了!我们可以回上海了!我们要好好过日子。”
巴金听着,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2005年,巴金故居正式对外开放,展厅里陈列着两人的书信照片,以及各类生活用品,还有巴金写的《怀念萧珊》的手稿。
手稿上,有很多修改的痕迹,这也看出巴金写这篇文章时的悲痛与思念。
如今,武康路的梧桐树,依然枝繁叶茂。
每年秋天,落叶铺满街道,就像1936年巴金和萧珊初遇时那样。
路过的行人,有的会停下脚步,看看巴金故居的大门,想起这对恋人的故事。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的诗文,写尽了相思意。
只是,他尚能与恋人活着相见,但巴金,只能以梦相托给亡妻了。
也许,在巴金心里,他所能给予萧珊最后的深情,就是守着她的骨灰,度过余生。
这就是巴金和萧珊的爱情,一段感人至深的旷世之恋!
END
这里是【叶飞飞情感屋】,一个专属于你我的情感树洞,希望用有温度的文字,给你带来一些心灵上的慰藉。惟愿你我在此相识相知,喜欢就请关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