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1月3日凌晨，朝鲜战场的天空仍旧闪着红光。597.9高地九号阵地上，一支只有九个人的小班正趴在泥土里等待新一轮冲击。坦克履带的轰鸣声压得人耳膜生疼，蔡兴海低声嘟囔：“再靠近二十米，给我砸空爆。”这是他连夜琢磨出的独门办法——手榴弹先在手里多捂两秒，让它在敌头顶炸开。说句实在话，谁手里攥着开了保险的手榴弹都心里发怵，可不这么干，根本挡不住密集冲锋。

炮火一停，敌方步兵成排出现。蔡兴海扬手，两秒，三秒，一抛。几团火球在空中炸开，钢珠像雨点一样落下，衝锋队伍立刻乱作一团。半小时内，七次冲锋被打回去，阵地硬是守住，九个人一个没少，而对面留下了四百多具尸体。战后统计成绩时，参谋长连连摇头：“真没见过这么玩命的班长。”

战斗结束不到两周，志愿军总部把一份嘉奖令送到前沿，红头文件写得干脆：蔡兴海，二级战斗英雄。半个月后，朝鲜方面又授了一级国旗勋章。兵们围着他起哄，蔡兴海只摆摆手：“空爆只是抠门省弹，咱的命也是命。”

1953年回国，部队安排休假，他却主动要求南下川东参加剿匪。一年多时间里，他带着原来的几个老兵在大巴山深处连抓带劝，缴枪上百支，又拿下个人一等功。外人问他为何不趁机复员回家，他笑着说：“枪还没放下热，我走什么走？”

1959年，部队需要骨干进藏。那年他三十六岁，硬是抢在年轻人前头报名，“高原缺氧？人心不能缺劲。”随后一待就是十七年，参与平叛，也经历了1962年的边境反击。其间，他升到营职，可老毛病没改——功劳簿放兜里，不声张。

1982年，他觉得腿脚不利索，向组织递了退役报告。档案室主任想挽留，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老胳膊老腿，别拖事。”转业后在咸阳木材公司当党支部书记，后来调到机电设备公司。那会儿公司要建大楼，一个受过他照顾的老部下拿着彩电和厚厚一沓现金找上门想揽工程。蔡兴海眉头一皱：“彩电好看，可账不好看，项目公开招标，谁也别插队。” 老部下碰了钉子，还去求他哥哥出面。哥哥劝了半天，他一句“公家的事不能夹私货”把话堵死。

平日上班，他坚持骑自行车。有次父亲突然病重，他才破天荒坐了趟公车，回头还把车费补进财务。公司小伙子打趣：“蔡书记，您可真抠。”他呵呵一笑：“抠的是规矩，别扔了。”

时间来到2018年3月，国家启动退役军人信息采集。渭城区民政局那天挤满老兵，九十一岁的蔡兴海被儿女扶着进门。工作人员见多了老兵，照流程递表格。蔡兴海没急着填，先从内兜掏出一张已经发黄的立功证明，又摸出几枚勋章，一字排开。窗口的小姑娘愣住了，心里迅速过一遍档案常识——一级国旗勋章、二级战斗英雄，这可不是常见货。她抬头结巴着问：“老…老伯，您姓名？”

“蔡兴海，四班班长。”老人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子当年的倔劲。

工作人员赶紧去找领导，局长看了一眼黄纸，当场打电话给西安联勤保障部队：“咱这儿来了位老英雄，麻烦派人核实。”

下午两点，军区派出的接待组到了，一进门就敬礼：“蔡老，辛苦您跑一趟。”核对完档案，身份毫无疑问——上甘岭九号阵地守卫者。消息很快传到陕西日报，第二天见报；中央媒体接着跟进，全国才知道原来战史里那个“打空爆”的班长还在。

采访镜头前，记者问他怎么看“英雄”二字。蔡兴海摆摆手：“当年子弹不长眼，活下来是运气。真要说英雄，名册上那些写了‘牺牲’俩字的才够格。”他语气平淡，可眼角湿润。片刻沉默后，他从口袋掏出那张黄纸，轻轻抚平褶皱。“这玩意儿跟我六十多年，怕哪天走得急，组织找不到。”

工作人员问他有什么要求，他想了想：“把牺牲战友的名字也登出来，让娃娃们知道，咱阵地是几条命换的。”要求不高，却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

黄纸、勋章、陈年往事，一并证明了老兵的身份，也昭示了那个年代的底色：简陋武器能拼出惊人战果，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一群把生死看轻的普通士兵。蔡兴海一直说自己“没啥了不起”，可那场霜降夜，他攥在手里的不仅是手榴弹的引信，更是一条阵地的生死线。时间过去近七十年，当年的枪炮声早已散去，可他把那股子不怕死的劲，完完整整保留到了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