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倪浩本报驻澳大利亚、德国特约记者达乔青木●黎枳银
编者的话：澳大利亚稀土产业正迎来前所未有的国际投资热潮。美澳关键矿产供应协议签署后，澳大利亚多个矿产项目受到美国、欧洲资本的密集关注，股价飙升。一时间，澳大利亚被推向了全球稀土竞争的中心舞台。然而，资本聚光灯下的澳稀土产业也暴露出不少竞争力隐忧。行业专家告诉《环球时报》记者，部分西方国家想借投资澳关键矿产资源实现全球稀土供应链格局的重塑，但要完成这一目标，澳大利亚尚需花费大量时间健全多方面产业要素。
澳大利亚“稀土宠儿”股价上涨3倍
今年以来，澳大利亚最大的稀土行业企业莱纳斯公司股价“坐上过山车”——从年初的不到5美元至10月中旬已上涨3倍，此后又迅速滑落至10美元左右。据《西澳大利亚报》26日报道，莱纳斯公司高层在当天举行的投资者年会上表示，尽管近期受到了澳大利亚西部地区停电的困扰，但公司正在加速开发新机遇，并争取成为未来全球市场的领导者。报道认为，莱纳斯公司已经成为澳大利亚的“稀土宠儿”。
据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CNBC）网站报道，10月21日，美澳两国签署了一项旨在加强稀土与其他关键矿物供应的协议，此后莱纳斯公司便宣布一份价值85亿美元的美国矿产交易。报道援引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的分析称，澳大利亚有望成为美国“对抗中国在稀土领域主导地位的最重要伙伴”，并指出澳大利亚2024年吸引了6400万美元的矿产勘探投资，占全球总额的45%。在这样的背景下，莱纳斯公司的股价被推上高峰。
进入2025年后，国际资金持续押注澳大利亚稀土矿开采项目。据英国《金融时报》25日报道，澳大利亚本土矿业企业日出能源金属公司计划在悉尼以西50公里的帕克斯建造一座钪矿，将于2028年开始生产。该公司上周筹集了3000万美元的投资，用于启动该矿的建设前期活动。该矿产的下游加工预计将在美国进行，目前日出能源金属公司正在与潜在合作伙伴进行洽谈。这是美澳签署协议以增加稀土供应后，澳大利亚首批启动的项目之一。协议还规定，两国承诺各自出资10亿美元，用于为美国和澳大利亚的买家生产稀土的项目。
报道特别提到，日出能源金属公司在过去6个月内股价飙升近900%，该公司于10月份与美国军火商洛克希德·马丁签署了一项协议，向后者供应其生产钪的25%。
《金融时报》还称，澳大利亚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和较为成熟的采矿业，被视为西方国家实现关键金属供应多元化的重要途径。加拿大艾芬豪矿业公司创始人弗里德兰表示，澳大利亚在钪矿方面有着光明的前景，“从未有过一座矿山能让你像在澳大利亚一样能够轻松开采到它”。
据路透社报道，澳大利亚希望更多盟友加入其关键矿产储备计划。澳大利亚贸易部长法瑞尔11月初表示，自从与美国签署矿产供应协议以来，包括欧盟在内的盟友对澳大利亚的战略关键矿产储备表现出越来越浓厚的兴趣。报道援引法瑞尔的话称：“鉴于澳大利亚与美国所达成的矿产合作，我认为欧洲、日本、韩国、新加坡对我们在这一领域所做的事情也越来越感兴趣，尤其是欧洲人，他们不想错过任何机会。”报道称，欧盟、日本、韩国、新加坡对澳大利亚的矿产储备表现出兴趣，澳大利亚也在试图利用其能源领域的“战略重要性”。
吸引欧盟、韩国和印度投资
澳大利亚Proactiveinvestors网站报道称，欧盟正加大力度保障关键矿产的安全，宣布计划直接参股部分澳大利亚项目，以确保锂和稀土等关键原材料的供应。欧盟委员会负责贸易和经济安全等事务的委员马罗什·谢夫乔维奇11月在访问澳大利亚期间证实，欧盟已经完成了对感兴趣项目的初步筛选，并将很快公布一份澳大利亚采矿和加工企业的入围名单，布鲁塞尔计划通过股权、合资企业或长期承购协议对这些企业进行投资。这标志着该集团从战略转向执行。
报道还称，美国和澳大利亚签署的稀土与其他关键矿物供应协议已经改变了澳大利亚矿商的投资环境。根据该协议，采矿、精炼和加工领域的选定项目将通过融资担保、政府支持、简化审批程序和战略采购等方式获得支持。稀土和半导体级材料方面的关键项目已经受到关注。这意味着澳大利亚关键矿产开发商目前拥有三重战略优势：华盛顿的支持、国内政府的背书以及直接获取欧洲资本的渠道。
对于澳大利亚的上市关键矿产开发商和勘探者而言，那些符合欧盟在规模、可追溯性、环境和社会治理以及下游整合等方面标准的项目更有可能吸引到更多关注。那些有加工或增值拓展计划的项目可能会处于更有利的地位。
韩国也在加速加码澳大利亚资源投资。澳大利亚《战略家》杂志网站报道称，在2021年建立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框架下，澳大利亚与韩国已开启关键矿产领域的协作。2023年9月，澳大利亚出口金融公司与韩国进出口银行签署一份谅解备忘录，旨在加强双方在关键矿产、可再生能源领域的合作。澳大利亚的韦斯法默斯化工、能源及肥料公司2024年2月签署了一项协议，将向韩国电池公司LG能源解决方案供应最多85000吨的锂精矿。同样，在一项合资项目中，澳大利亚皮尔巴拉矿业公司和韩国浦项制铁宣布在韩国完成了一座氢氧化锂工厂的建设。
报道称，今年6月，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和韩国总统李在明重申了深化在国防、武器制造和关键矿产领域合作的承诺。10月9日，澳大利亚、韩国和坦桑尼亚共同为坦桑尼亚马亨格石墨项目举行了奠基仪式。该项目由澳大利亚黑岩矿业公司牵头，浦项制铁集团和坦桑尼亚政府参与。
其他投资合作方还包括印度。据印度《经济时报》报道，澳大利亚驻印度高级专员菲利普·格林表示，澳大利亚锂产量占全球一半以上，而印度正朝着成为电池和电动汽车主要生产国的目标迈进，并有望成为全球锂的主要进口国。过去几年，印澳双方合作已确定了5个大型锂钴项目，供印度私营企业探讨股权投资或承购协议。
地域矿产优势不等同于产业链优势
华东师范大学澳大利亚研究中心主任陈弘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今年下半年以来，美欧等西方资本大量流入澳大利亚稀土领域，“我们注意到，此前的十多年间，澳大利亚稀土资源在国际投资市场上显得‘门庭冷落’。直到近期才在一些地缘政治因素的驱动下，吸引到资本‘流量’。不过，这种并非源自商业、市场力量的资本配置实际上已经超出了澳大利亚稀土本身的商业价值。”陈弘分析称，澳大利亚的稀土矿除莱纳斯项目外，目前绝大部分处于勘探阶段，属于产业链建设的早期，距离产生现金流比较遥远。
“澳大利亚的稀土矿资源比较丰富，但在分离、冶炼等方面的能力仍然比较欠缺，这意味着涌入澳大利亚的资本距离获得商业投资价值还遥遥无期，甚至充满了诸多的不确定性和风险。”陈弘认为，资本热度显然已经超过了稀土矿本身的价值。“美欧押注澳大利亚稀土矿，但这种政治驱动的产业冲动并不符合产业发展的规律。”
澳大利亚也在着手加强本土稀土产业链。在今年5月的议会选举之前，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宣布了一项价值7800万美元的关键矿产储备计划，旨在支持本土采矿产业的发展，重点是提升加工技术。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网站称，在拜登执政白宫期间，美国和澳大利亚曾成立“关键矿产工作组”。然而美国总统特朗普开启第二任期后，对澳大利亚大部分出口商品加征10%的全面关税，导致美澳两国经济关系一度趋于紧张。
“目前美欧与澳大利亚间存在盟友关系，资金也并不缺乏，澳大利亚的稀土储量也非常可观。虽然上述条件看似都对澳大利亚十分有利，但是实际上把矿产原材料变成工业需要的产品困难重重。”陈弘还分析说，美欧需要的主要是重稀土，但澳大利亚的稀土多为轻稀土，双方在供需上并不能完全匹配。在这个重要的维度上，美欧无法指望澳大利亚能够替代中国；另外，在稀土的分离、冶炼和制造等环节，中国在全球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而澳大利亚擅长矿产开采，其整个产业链的中下游环节还需要补齐。
陈弘表示：“稀土开采需要环保、劳动力、基础设施等多方面的配套，这些并非短期内可一蹴而就的。因此一个地区的矿产优势，并不等同于产业链优势。”
澳大利亚广播公司本月的一篇报道也分析称，和石油不同，一些关键稀土的供应并不在“多”而在于“精”——稀土的关键价值不在于开采量，而在于如何将其提炼成氧化物，然后再送往冶炼厂冶炼成金属。目前，全球90%的稀土提炼工作在中国完成，而美国现在正竭力争取自主完成这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