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2年,朱棣攻入京城,对小舅子徐辉祖说:“你们徐家两头下注,真当我不敢杀你?还不跪下拜朕!”徐辉祖一手拿着徐达的牌位,一手拿着丹书铁券,梗着脖子回答:“燕王殿下!不跪,能奈我何?洪武皇帝赐中山王徐达子孙免死,你敢杀我?” 魏国公府的正堂里,檀香混着尘土味在空气里打转。徐辉祖穿着的孝服是粗麻布的,下摆却绣着暗纹——那是中山王府旧制,针脚细密得像他爹徐达当年练兵时画的阵图。 他抱着的牌位打磨得发亮,“先考中山王”五个字被摩挲得有些模糊,指腹按在“徐达”二字上,微微泛白。 左手托着的丹书铁券沉甸甸的,边角刻着龙纹,黄绫子盖布下露出一行小字:“除谋逆,子孙免死”,墨迹是洪武爷的飞白体,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刚劲。 朱棣带兵踏进府门时,门槛上的铜环还在晃。士兵们的甲胄蹭着青石板路,咯吱咯吱响,像在嚼碎这四年的仗——白沟河的血,济南城的炮,还有金川门那声“燕王入城”的喊。 他盯着徐辉祖那身孝服,突然想起自己媳妇徐妙云出嫁时,也是穿这样的麻布嫁衣,哭着说“父兄皆为大明臣,妹妹亦当如此”。 “见了朕,还不跪下!”朱棣的声音撞在梁上,震得供桌前的烛火晃了晃,火星子掉在青砖上,灭了。 徐辉祖没看他,先把牌位往怀里又搂了搂,像是怕风刮跑似的。然后梗着脖子,喉结动了动:“燕王殿下,臣不跪。” “燕王”两个字像淬了冰,扎得朱棣后槽牙发酸。他按在刀把上的手紧了紧,刀柄上的缠绳勒进肉里,留下红印。 旁边的护卫张武悄悄往前挪了半步,手按在腰刀上。徐辉祖眼角余光扫到那刀鞘,却把铁券又举高了些,黄绫子滑落,露出铁券上“洪武三年”的落款。 这铁券,当年徐达跪在奉天殿接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站着。朱元璋笑着说“达兄功高,朕赏你个‘铁帽子’,子子孙孙都能靠它吃饭”,徐达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红得像要出血。 朱棣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滚来滚去,听着让人发毛:“好个‘燕王殿下’,徐辉祖,你倒提醒朕了——朕现在是皇帝,不是燕王。” 他往前走两步,几乎贴到徐辉祖面前,鼻尖对着鼻尖:“可这铁券是洪武爷给的,朕敢不认?” 徐辉祖终于抬眼看他,眼睛里全是血丝,却亮得吓人:“殿下自己说的,‘靖难’是为清君侧,不是反洪武爷的规矩。” 刀把被攥得咯咯响。杀,还是不杀?杀了他,就是打洪武爷的脸,这“靖难”的旗号就成了笑话;不杀,这小舅子梗着脖子的样子,像根刺扎在龙椅上。 朱棣猛地转身,大步往外走,披风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又晃了晃。 “把他关起来,”走到门口,他头也不回地说,“魏国公府,改成他的‘家庙’,让他天天对着他爹的牌位反省。” 徐辉祖没反抗。士兵来押他时,他先把牌位和铁券放在供桌上,磕了三个头,动作慢得像怕惊醒了谁。 后来有人说,他被软禁的那些年,天天坐在院子里看天。春天看玉兰开,秋天看叶子落,手里总摩挲着个木头片子——据说是用徐达牌位的边角料刻的小令牌。 他儿子徐钦来送饭,哭着说“爹,咱认个错吧,爵位没了,咱连下人都不如了”,徐辉祖就把那木令牌塞他手里:“记住,你爷爷是徐达,不是谁的‘小舅子’。” 朱棣后来还是把魏国公的爵位还给了徐钦。那天徐钦穿着崭新的蟒袍去谢恩,朱棣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问:“你爹……还在看天?” 徐钦跪地上,头埋得低低的:“是,爹说……看天能想起爷爷当年在北平练兵,说天朗气清的时候,军旗飘得最高。” 朱棣没再说话,挥挥手让他走。御座后的屏风上,画着徐达当年北伐的图,徐达骑在白马上,披风被风吹得像朵云。 徐辉祖死的时候,是永乐五年的冬天。雪下得挺大,把魏国公府的屋顶盖得严严实实。 下人说,他闭眼前,手里还攥着那个木令牌,牌位和铁券就摆在枕头边,烛火照着“徐达”两个字,亮了一整夜。 朱棣赢了天下,坐在龙椅上看了二十二年的奏章;徐辉祖守着牌位,在院子里看了五年的天。 谁赢了?或许朱棣也不知道。有天夜里,他摸着御座扶手,忽然说了句:“徐达的儿子,骨头真硬。” 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地上,没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