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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了15年的超市,收银员每天都拿两个鸡蛋走,我一直当没看见,直到超市关门那天,她儿子拿15万感谢我

我那家“便民超市”开了整整十年,收银员周姨就跟着我干了十年。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手脚麻利,笑容和气,街坊邻居没有不夸她的

我那家“便民超市”开了整整十年,收银员周姨就跟着我干了十年。

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手脚麻利,笑容和气,街坊邻居没有不夸她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每天下班前,都会偷偷往自己口袋里塞两个鸡蛋。

这件事,我从开店第三年起就通过监控发现了。

但我默默删掉了监控记录,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超市因经营不善,不得不关张的那天。

周姨的儿子,将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拍在我面前的收银台上,说:“李老板,这里是二十万,感谢你十年来的‘照顾’,我们两清了。”

01

我经营的那家小超市,名字叫做“邻里情”,它就坐落在这条老街道的转弯处,店铺面积不算太大,大概也就一百平方米左右,可它却装下了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十五年时光。

从我三十岁那年充满干劲地开始创业,到现在已经年近五十成为了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这间小小的店铺几乎消耗掉了我所有的年轻岁月和满腔热情。

可是现实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艰难和挑战。

就在离我们店不远的地方,新开了一家特别大型的连锁购物中心,那家店就像一头胃口极大的巨兽一样,毫不费力地就把我们店里原本就不多的顾客全都吸引走了。

小店连续亏损了快一年时间,我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做出了停止营业的决定,这样才能减少更多的损失。

今天就是我们小店营业的最后一天了。

员工们应得的工资和相应的补偿费用,我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全部结算清楚了。

昨天还显得有点忙乱的店铺里面,此时此刻只剩下我和负责收银工作的赵静大姐两个人。

她是我当初开店时招聘的第一位员工,也是唯一一位陪伴着我一直坚持到最后的员工。

十五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她就像店铺里的主心骨一样,无论店里的生意是好还是坏,她总是能够准时到达岗位,认真仔细地核对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面对每一位顾客的时候脸上永远带着亲切的笑容。

这条街上的老邻居们都很喜欢她,大家见了面都会热情地喊她一声“静姐”。

在我内心深处,也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家人一样看待。

除了那件让人有点在意的小事情——她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从店里“拿”走两个鸡蛋。

我最后一次慢慢地走过那些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货架,手指轻轻抚摸过冰凉的铁架子表面,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赵静大姐安静地跟在我的身后,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反反复复地擦拭着那个早就没有任何灰尘的收银台。

她今天几乎没怎么说话,眼睛周围一直看起来有点红红的。

“老板,我们的店……真的不能再开下去了吗?”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漫长的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两边的头发都能看到不少白丝了,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面,此刻写满了依依不舍的情绪。

“确实开不下去了,静姐。下个月的店面租金听说又要往上涨了,我们实在撑不住了。”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能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你也在这里辛苦工作了十五年,是时候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

她低下头,用手背快速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我……我就是心里特别舍不得。这家小店,对我来说就跟自己家没什么两样。”

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也感觉酸酸的。

是啊,她对这家小店投入的感情,说不定比我自己还要深厚得多。

我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那个信封,郑重地递到她的面前:“静姐,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再加上一点小小的心意,钱不算很多,但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点事情了。银行卡的密码就写在信封的背面,你一定要收好。”

赵静大姐并没有伸手来接这个信封,反而连连摆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这不行,老板,店里都已经这样困难了,我怎么能再收你的钱呢。这个月的工资我就不要了,就当是……就当是我为店里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吧。”

“那怎么可以呢!”我态度非常坚决地把信封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你应得的报酬,一分钱都不能少拿。快收下吧,不然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我们俩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微微发抖的手接过了那个信封,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老板,你真是个难得的好人……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啊……”

我的心突然往下一沉。

她这是终于打算要说出那个秘密了吗?

关于那些每天被拿走的两个鸡蛋的事情?

我的喉咙忽然变得有些干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才好。

是应该装作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然后表现得很大度地说没关系呢?

还是应该直接告诉她,其实我很多年前就已经发现了呢?

可是她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

最后我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温和的语气对她说:“静姐,快别这么说了。这十五年来,店里多亏有你在。今天早点下班吧,回去之后好好休息。”

她点了点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开始慢慢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

一个看起来用了很多年的旧布包,还有一个保温效果已经不太好的保温水杯。

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她走到店铺门口,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显得十分复杂,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然后,她就和过去五千四百多天里的每一天一样,慢慢地走到了角落里仅剩下的那个装鸡蛋的货筐旁边,熟练地弯下腰,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了两个鸡蛋,轻轻地放进了自己的布包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那么自然流畅,就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样。

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她才像是完成了每天必须完成的仪式似的,朝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她的背影看起来显得特别匆忙和慌乱。

我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心里那种熟悉的复杂滋味又一次涌了上来。

十五年了,我最初发现她拿鸡蛋的事情,其实是通过店里的监控录像看到的。

那天,我和所有发现自己被信任的人欺骗的老板一样,心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怒火。

一个我如此信任的老员工,居然每天都在背着我做这种事情!

虽然只是两个鸡蛋而已,可是这种行为本身的性质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出去当面质问她,然后立刻让她收拾东西离开。

可是就在我调出前几天监控录像,准备收集更多“证据”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另外一幕场景。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突然跑到店里来闹事,对着我当时新招聘的年轻女店员动手动脚的,而那个时候我正好不在店里。

是赵静大姐,就是那个平时看起来温和又话不多的女人,当时就像一头保护幼崽的母狮子一样,一把抓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就冲了过去,一边大声呵斥着那个醉汉,一边把那个年轻的女店员牢牢地护在自己身后,直到周围的邻居们听到动静赶过来帮忙。

她的脸上在那次冲突中被划出了一道伤口,可是她当时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那一刻,监控画面里记录下来的愤怒场景,迅速被另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取代了。

我按下了录像的暂停键,看着画面里那个虽然瘦弱却异常坚定的背影,默默地删掉了所有拍到她拿鸡蛋的监控录像片段。

从那天开始,我就选择了保持沉默。

我心里想,这两个鸡蛋,也许对她来说,有着比“偷拿”这两个字更加重要和特殊的含义吧。

02

决定关闭小店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一时冲动做出的选择,而是在长时间的压力和挣扎之后不得不接受的无奈结果。

最近这几年,实体店的生意本来就越来越难做了,而那家新开的“万家福大型购物广场”,就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有着雄厚的资金实力,店铺装修得特别豪华,售卖的商品种类也非常齐全,最让人头疼的是,他们能够拿到比我们低得多的进货价格,打起价格战来简直毫不手软。

他们刚开业做促销活动的那几天,我们店的营业额直接下降了一半还多。

我也尝试过跟着降价,搞过各种各样的促销活动,甚至学着现在年轻人的做法做了社区团购,可是效果都非常不理想。

老街坊们虽然心里还念着旧情,可是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实实在在的价格优惠。

店里的顾客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头也不回地涌向了那个看起来灯火通明特别气派的大型商场。

我的小超市,就像一艘在狂风暴雨中艰难航行却最终搁浅的旧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汹涌的浪潮彻底吞没。

在这种越来越困难的处境下,赵静大姐每天拿走两个鸡蛋的这件事情,就变得越来越让我感到心情复杂。

我的爱人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表达她的不满:“张强,你的心肠就是太软了!店里都快连水电费都交不起了,你还留着一个天天拿东西的人!一天拿两个鸡蛋,一个月下来就是六十个,一年就是七百多个!十五年累计下来,那得是多少钱啊?都够我们交两个月房租了!”

面对她的抱怨,我常常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抽着烟。

是啊,这些道理我其实心里都明白。

如果纯粹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我确实应该辞退她,或者至少,应该找个机会提醒她一下。

记得有一次,店里新招聘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小伙子小王,这个人看起来挺机灵的,就是有时候会自作聪明。

没过几天,他就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对我说:“老板,我发现了一个情况,赵阿姨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我的心当时就紧了一下,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地问他:“你发现什么了?”

“我偷偷观察了好几天了,她每天下班的时候,都会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两个鸡蛋!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小王说得特别肯定,脸上还带着一种期待被表扬的表情,“老板,像这样的人真的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了,今天她敢偷拿鸡蛋,明天说不定就敢偷钱了!”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又带着点傲气的脸,语气平淡地告诉他:“你看错了。那是我特意让她带回家的。她家里的情况比较困难,孩子还要上学,这是我特别批准给她的福利。”

小王当时就愣住了,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的表情:“福……福利?”

“没错,就是福利。”我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以后不要再随便怀疑别人了,好好做你自己的工作。赵阿姨是店里的老员工了,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享受这份福利。”

小王被我的这番话堵得满脸通红,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开了。

我心里很清楚,这个谎话说得实在不怎么高明,但这是当时我唯一能为赵静大姐做的事情了。

我宁愿让别人觉得我这个老板有点傻,也不愿意去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让她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失去尊严。

后来有一天,我从监控录像里注意到,赵静大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那天她拿鸡蛋的时候,动作看起来比平时犹豫了很多,甚至还特意回头看了看小王平时工作的位置。

而小王呢,则故意避开了她的目光。

从那天开始,店里似乎形成了一种奇怪又微妙的默契。

小王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甚至在赵静大姐下班的时候,他还会有意无意地帮她打一下掩护。

而赵静大姐呢,工作起来比以前更加卖力了,每天都会把货架擦得闪闪发亮,对每一笔账目都会反复核对三四遍,甚至有好几次主动提出来加班盘点库存,而且从来不要一分钱的加班费。

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地偿还着她心里觉得欠下的“债”,同时也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那看起来有点脆弱的尊严。

我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心里更加确定,在那两个鸡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喜欢占小便宜的人。

一个真正贪心的人,在面对触手可得的收银机里的钱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只满足于两个鸡蛋的。

她的眼神里,从来都没有那种贪婪的欲望,只有一种被生活重压之后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奈。

我甚至曾经想过,直接找她好好谈一谈,问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难处,也许我可以帮帮她。

可是每次话都到了嘴边,我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对于一个自尊心这么强的人来说,直截了当的给予和帮助,可能比当面指责她是个小偷,更让她感到无法接受。

于是,这份沉默的“特殊福利”,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延续了下来。

直到今天,小超市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份特殊的福利,也不得不随之画上了句号。

03

十五年的时光说起来真的很长,长到足以让很多记忆慢慢变得模糊甚至被彻底遗忘,可是有些回忆,却像是用刀子刻在石头上一样,不管过去多久都依然那么清晰。

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开店第五年的一个冬天,可以说是我创业以来遇到过的最难熬的一个寒冬。

那一年,整个市场的环境都非常不景气,加上附近又开了一家新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抢走了一部分生意,店里的营业额一下子降到了最低点。

更糟糕的是,我当时因为一次失败的投资,把大部分的积蓄都亏掉了,店里的资金链眼看着就要彻底断裂了。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整个人也瘦了整整一圈。

有一天深夜,我正在仓库里忙着清点库存,为第二天需要支付的进货款发愁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我超市的卷帘门被人撬开了,让我马上过去看看。

我当时感觉脑子“嗡”地一声响,心里想着,这下真的完了,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像疯了一样跑到店里,只见卷帘门被撬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店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警察告诉我,是附近巡逻的保安发现了异常情况,及时报了警,小偷听到动静就逃跑了,没来得及偷走太多值钱的东西。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还是把我吓得不轻。

第二天,我赶紧花钱找人加固了店门的锁,又在店里多安装了几个监控摄像头。

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就在我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赵静大姐主动找到了我。

她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老板,我看你最近实在太累了。要不这样吧,晚上我来店里帮你守夜看看店。”

我当时就愣住了:“这怎么可以呢!你一个女同志,这样做太危险了。”

“没关系的老板。”她对我笑了笑,露出了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一个人看过很大一片果园,什么情况没遇到过。你就放心吧,我睡觉很轻的,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过来。再说了,我就睡在里面的小仓库,从外面也看不见里面有人。你总不能一直这样硬撑着不睡觉,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本来是想拒绝她的提议的,可是看着她那双真诚又坚定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那段时间,我确实已经被逼到了身心所能承受的极限。

于是,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九点超市关门之后,赵静大姐就会从自己家里抱来一床旧被子,在狭小又有点阴冷的仓库角落里打个简单的地铺。

我提出要给她一把店门的钥匙,她却坚持不肯要,每天等到我来开门的时候,她才从仓库里出来,仔细地收拾好自己的被褥,然后又精神饱满地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就这样整整坚持了一个月的时间,直到我的资金周转问题慢慢解决了,店里的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她才结束了在店里守夜的日子。

我坚持要给她发双倍的工资作为感谢,她却怎么也不肯接受,只是淡淡地说:“老板,这店就跟我的家一样,看守自己的家是应该做的事情。”

从那件事情以后,我对她的信任,早就超越了普通的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关系。

我甚至常常觉得,这家小店能够坚持下来,其中也有她一半的心血和功劳。

所以,当我后来发现她每天都会从店里拿走两个鸡蛋的时候,我内心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情不自禁地偏向了她那一边。

我不停地回想起她主动在店里守夜的那一个月,回想起她面对闹事醉汉时毫不退缩的勇敢,回想起她十五年来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的辛勤工作……这些点点滴滴的画面,和她每天小心翼翼地把两个鸡蛋放进口袋里的动作,在我的脑海里不断交织重叠,形成了一个让我感到十分矛盾的巨大问号。

我实在没有办法把她简单地定义为一个“小偷”。

街坊邻居之间的那些闲言碎语也曾经传到过我的耳朵里。

隔壁开杂货店的孙大娘就曾经“好心”地提醒过我:“小张啊,你这个人就是太实在了,可得小心别被人给骗了。你家那个负责收银的赵静,我可是看见过好几次了,每天都从你店里往外拿东西。”

我也只能笑着打个哈哈把话题岔开:“孙大娘,那是我主动送给她的。她家里条件不太好,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人心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东西,而现实生活往往又是那么残酷。

我开的是超市,毕竟不是慈善机构。

我也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有各种各样的生活开销需要支付。

十五年时间算下来,一万多个鸡蛋,如果全部折算成钱的话,确实也不是一笔可以随便忽略不计的小数目。

我爱人的抱怨,邻居的提醒,小王的告密,这些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动摇着我最初的决定。

有好几次,我都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用比较委婉的方式把这件事情点出来。

比如开个全体员工会议,不点名地强调一下“要爱护店里财物”的重要性。

或者,干脆直接把摆放鸡蛋的货架,从她下班必须经过的角落,挪到我最容易看到的显眼位置。

可是每一次,当我看到她那张被生活重担压得有些直不起腰的背影,看到她那双因为长年累月清点钞票而有些变形的手指,我的心就一下子软了下来。

我总觉得,当面揭穿她,就好像是亲手去戳破一个已经化脓的伤口,虽然可能把里面的脓液清理干净了,但也会留下非常难看的疤痕,会让她在我面前,在所有同事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为了区区两个鸡蛋,就毁掉一个中年女人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尊严,这样的事情我真的做不到。

于是,我选择了最笨拙也是最沉默的方式——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用自己长达十五年的沉默,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脆弱又微妙的平衡。

这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就这样被我默默地守护了整整十五年。

04

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地平线,夜色像浓稠的墨汁一样,快速地笼罩了整条老街。

街道拐角处的“邻里情”小超市,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只有门口那条写着“本店歇业,清仓处理”的红色横幅,还在夜晚的凉风里无力地飘动着。

赵静大姐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在店里待了很长很长时间。

我没有打开店里的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收银台后面的椅子上,任由黑暗把我整个人紧紧包围。

我就像一个即将要远离家乡的游子那样,贪婪地呼吸着这里最后一点熟悉的空气——那是货架的金属味道、纸箱的油墨味道和一点点水果蔬菜存放久了之后散发出来的特殊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说不上好闻,却是我整整十五年青春岁月最真实的味道。

我拿出手机,慢慢地翻看着这些年来在店里拍下的各种照片。

有开业那天,我和爱人一起挂上店铺招牌的合影,那时候我们脸上的笑容是多么灿烂啊;有店里搞店庆活动的时候,顾客挤得满满的热闹场面;还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和店员们一起聚餐时留下的欢乐瞬间……在这些照片里,赵静大姐总是站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带着有点拘谨的笑容,就好像她只是一个偶然闯入画面的陌生人。

我关掉了手机屏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失败的滋味,真的比想象中还要苦涩得多。

这十五年,我每天起早贪黑,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牺牲了所有陪伴家人和孩子的时间,最后却只落得个关门歇业的结局。

我甚至不敢去仔细想,明天该怎么面对爱人和孩子询问的眼神。

收银台的桌面上,放着今天结算清楚的最后一笔账款,还有我准备给赵静大姐的那个信封。

我下午塞给她的那个信封里,除了她应得的工资之外,还特意多放了五千块钱。

我知道这笔钱对于我现在的情况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是我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这既是对她十五年来辛勤工作的一点补偿,也算是我为自己默默守护了十五年的那个关于鸡蛋的秘密,买来的一份内心的安宁。

我不知道她回家之后,打开信封发现里面多了这么多钱,心里会怎么想。

也许,她能够明白我这么做的良苦用心?

又或者,她只会觉得,我这个老板,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容易受骗的“老好人”?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在别人眼里,我真的是个傻子吧。

一个能够容忍员工每天从店里拿东西拿了十五年,最后关门的时候还要多给补偿款的傻老板。

我慢慢站起身,准备做关店前最后的清扫工作。

把剩下的垃圾打包整理好,把店里所有的电源总闸拉掉,然后,锁上这扇熟悉的店门,就再也不会以主人的身份回到这里了。

就在我弯下腰准备拔掉旧冰箱电源插头的那一刻,门口忽然传来了“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

我心里微微一惊,连忙直起身子,眯着眼睛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瘦弱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居然是赵静大姐。

她又回来了。

“静姐?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在店里了?”我感到有些意外。

她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快步走了进来,把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收银台的桌面上。

借着从街道对面透射过来的微弱路灯光线,我看清楚了,那正是我下午给她的那个信封。

信封的封口已经被撕开了,显然她已经看到里面多出来的钱了。

“老板,这笔钱我真的不能收。”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静姐,这是你应得的……”我试图说服她。

“不!”她直接打断了我的话,“我应得的工资部分我已经收下了,但是多出来的这些钱,我一分钱都不能再要了。老板,你是个难得的好人,可是我不能再……不能再继续占你的便宜了。”

她在说“占便宜”这三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看来,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

她把话说完之后,转身就打算离开。

我急忙叫住了她:“静姐,请你等一下!”

我从收银台后面快步走出来,来到了她的面前。

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具体表情,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她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紧绷和微微颤抖的状态。

“静姐,”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打破这长达十五年的沉默,“其实……你做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她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就好像突然被雷电击中了一样。

“从很多年以前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是关于……你每天拿鸡蛋的事情。”我艰难地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接下来是漫长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

我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她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我开始有点后悔了,也许我不应该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我只是想告诉她,那五千块钱,并不是我对她的施舍,而是我发自内心想要给她的。

就在我准备再次开口解释的时候,她突然“扑通”一声,毫无预兆地,对着我直直地跪了下去。

“老板!是我对不起你!我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我真的对不起你啊!”

她带着哭腔的嘶哑喊声,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05

这突如其来的下跪举动,让我瞬间就慌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之间这层薄得像蝉翼一样的窗户纸,最终会以如此让人难受的方式被彻底捅破。

“静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快点起来!”我急忙上前想要把她扶起来,可是她却固执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瘦弱的肩膀因为剧烈的抽泣而不停地颤抖着,看起来就像一片在狂风中飘摇的枯叶。

“老板,你骂我吧,你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吧!我真的不是个好人,我偷偷拿了你店里十五年的东西,我是个不知道感恩的坏人!”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羞愧,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你快起来说话!地上这么凉!”我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半是搀扶半是强硬地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的身体摸起来很轻,可是却好像承载着千斤重担那样沉重。

“静姐,你听我好好说,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坏人看待。如果我心里真是那么想的,你第一天拿鸡蛋的时候,我就直接把你开除了。”我扶着她的胳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真诚,“我心里一直觉得,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特别难处的事情。我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问你。”

我的这番话好像让她稍微平静了一点。

她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看着我,昏暗的光线下,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挣扎。

“老板,我……我……”她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没关系的,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小店今天就正式关门了,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就让它随风而去吧。”我轻声安慰着她

“这五千块钱,你必须得收下。这不是在可怜你,就当作是……就当作是我对你的一点心意。每个人生活里都会遇到难处的。”

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感激的神情,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愧疚感淹没了。

她用力地从我的手中挣脱开来,往后退了两小步,好像要和我划清界限似的。

“不,老板,我不能再继续欺骗你了。”她用力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天,我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偷拿了店里的东西,还让你这样为我着想,我……我的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超市门口的光线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我和赵静大姐同时转过头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的,看起来和这条老街格格不入的豪华轿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店门口。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身材高大,面容看起来有点严肃的年轻人,正静静地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

他的眼神非常复杂,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他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泣的赵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他的视线慢慢地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的意味。

我完全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他这身穿着的打扮,还有门口停着的那辆豪车,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这条老街上的人。

“妈。”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店里尴尬的寂静。

他迈着步子径直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店铺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静大姐看到他出现,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前来审判的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小……小军?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慌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年轻人没有理会她的慌乱,而是直接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身高比我高出差不多半个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再一次,把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我的脸上。

然后,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静地说道:“你就是这家小超市的老板?”

我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叫小军的年轻人,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敌意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长辈,更像是在看一个……和他有仇的人。

“我妈在你这家店里,工作了整整十五年时间,对吗?”他继续追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

“是的,整整十五年时间,一天都不少。”

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他转过身,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重重地拍在了收银台的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这个文件袋里面,装着三十万现金。”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和赵静大姐都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妈在你店里偷拿了十五年鸡蛋的这件事情,她刚才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年轻人直视着我的眼睛,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我今天特意赶过来,就是要替她,跟你彻底算清楚这笔拖了十五年的账!”

他说出的这些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被扔进了平静的湖水里,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花。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赵静大姐更是吓得魂不守舍,她冲上前去紧紧抓住年轻人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喊道:“小军!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这件事情和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都是我自己的错……”

然而,年轻人却轻轻地推开了她,目光始终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还有一丝不太容易察觉的……怨恨?

算账?

这三十万现金,是赔偿金?

还是别有深意的羞辱?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写满冷漠的脸,一瞬间,十五年来所有的委屈、困惑和自我怀疑,全都涌上了心头。

难道我长达十五年的沉默和善意,最终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寒心的结果吗?

06

“算账?”我重复着这两个字,胸口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住。

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圣人,这十五年的沉默,是基于对一个生活困难家庭的体谅,也是对一位勤恳老员工的尊重。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这件事情中得到什么回报,但也绝对不能接受用这种带着羞辱意味的方式,来了结我们之间十五年的情分。

我看着眼前这个叫刘军的年轻人,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年轻人,我想你可能是搞错了什么事情。

如果你是替你母亲来向我表达歉意的,那么我接受。但如果你是想用钱来砸我,让我难堪的话,那你就找错对象了。

这十五年来,我失去的也许不仅仅是那些被拿走的鸡蛋,但我真正失去的,绝对不是用钱能够衡量的东西。

同样的,我这些年来默默坚守的,也不是用钱就能够随便买断的。”

我的这番话好像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他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老板,请你千万不要生气,小军他这个孩子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赵静阿姨急得眼泪又快掉下来了,她一边用力拉着儿子的衣袖,一边着急地向我解释,“他从小就不太会说话!我们这次来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你的!”

“感谢?”刘军却再次打断了他母亲的话,他从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一捆崭新的人民币,推到了我的面前,“这里的十五万,是赔偿你十五年来那些鸡蛋的钱,我是按照市场上最高的价格,给你计算了十倍的赔偿。多出来的部分,就当作是这些年的利息好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从纸袋里拿出了另外一捆钱:“这另外的十五万,是我替我母亲,买回她在这家店里丢失的尊严。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就两不相欠,谁也不欠谁的了。”

“小军!”赵静阿姨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惊呼,她猛地抬起手,好像想要打自己儿子一巴掌,可是手臂举到半空中,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最后只能化作无声的哭泣。

“尊严?”我气得直接笑了起来,“你觉得一个人的尊严,是可以用钱随便买到的吗?在你这个年轻人的眼里,你母亲最看重的尊严,就只值这十五万块钱吗?”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这十五年来,我给予你母亲的,恰恰是金钱根本买不到的尊严!

如果当年我发现的时候直接选择报警处理,如果当年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她今天还能有尊严地站在这里吗?

你今天还能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用钱来跟我‘算账’吗?”

我这一连串的质问像密集的炮弹一样,让刘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明显地凸了起来。

“张老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起来,“你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所以,我才会特意过来感谢你。但我的感谢方式,就是这样简单直接。因为除了钱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别的方式来弥补你这些年的损失。”

说完这些话,他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设计精美的名片,双手递到了我的面前:“这是我目前经营的公司,主要做的是人工智能相关的业务。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很乐意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具体的年薪待遇你可以随便提要求。”

我没有伸手去接那张名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可悲。

这个年轻人,从外表上看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可是他似乎已经被所谓的成功改变了最初的模样,认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金钱和职位来量化,来解决。

“请你收起你的钱和你的工作邀请吧。”我坚定地摇了摇头,指着那三十万现金说道,“这些东西我都不会接受的。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就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静姐,请你把这些钱都拿回去,从明天开始,去过属于你们自己的平静生活吧。我们之间,从此也两不相欠了。”

我把话说完之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我不想再继续和他们纠缠下去了。

这十五年来发生的故事,最终以这样一场荒诞的闹剧来收场,真的让我感到身心俱疲。

“请你先等一下!”刘军突然在我身后大声喊道。

他快步走上前来,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这一次,他眼神里原本的冰冷和敌意,好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痛苦的情绪。

“张老板,刚才的事情,我要向您郑重道歉。”他低下了头,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刚才确实是我的态度不对。我不应该用那种方式来对待您……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您才好。”

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我和赵静阿姨都感到十分意外。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张老板,您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十五年前,如果没有您默默允许的那两个鸡蛋,我……可能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