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从警生涯中最奇怪的受害者，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

“凶手”却是一台机器。

而通过对他人际关系的调查，

我们发现，

从街坊邻居到生意伙伴，

都可能是杀他的“真凶”。

1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

小吴在电话里说，一个饭馆老板，被自己买的机器杀了。

我只能扔下相亲对象，开车赶往事发地点。

我知道出事那一片，那一条街有很多网红餐厅，我也曾去过好几次。

只是今天是周六，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现场应该会很混乱。

等我到了案发现场，

外面已经围了七八圈的人。

虽然看不见里面，但人们依旧不愿意走。

等我穿过警戒带，就看见饭馆的玻璃橱窗上都是喷溅的血迹。

小店里的人虽然已经被清空，

但却因为突发状况造成的恐慌，

导致痕检工作异常艰难。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我走到法医老李旁边，

他正在清理死者身上的血迹。

“事发时目击者很多，都说是死者自己撞到机器的刀刃上。”我看了看死者的颈部的伤口，确实和机器的刀片吻合。

我找到小吴，要了目击证人的笔录。

从笔录上来看，这人就是点背。

那机器的刀片伸出去往回收的时候，死者偏偏把脖子伸了过去，正好和刀片撞在一起。

“头，这条街本来是东西向的，但因为西边的路口施工，所以现在这条街只有东边的路口可以进出。”

“所以呢？你现在去东边的路口守株待兔？死因还没出来呢。”

“可是头，我觉得这不是意外死亡，他在这里工作这么长时间，不该犯这种致命错误，而且痕检的同事说死者死前有一个视频通话，会不会是那个通话让死者....”

小吴见我放下笔录，凑过来问我。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死者的死像是意外，但又不像，整个事情顺下来充斥着过多的巧合。

但我现在没空搭理他，我需要重新再看一遍现场

这家店把正对街面的窗户做成了透明厨房，用来展示他们的刀削面机器，算是个吸引客流的噱头。

而摆放机器的是一个长方形的流理台，机器占了一边，另一边给老板煮面用，事发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让老板往后退了几步，进到了机器的工作区。

所以关键还是让老板退那几步的原因，如果只是老板没站稳，那就是意外死亡，如果是有人让他不得不退后，那自然是谋杀。

可是笔录里并没有人提到老板身边有人，只是有人说老板当时在视频通话。

“跟死者通话的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只有这一条，我刚刚打回去那边一直没接，只能通过运营商去查了”只有一条聊天记录，那确实是很可疑。

“事发时的监控都看了吗？”

“都看了，事发时门口和店里并没有异常。”

“这里呢？有没有看清死者当时什么情况？”我指了指流理台，小吴摇了摇头，说就这里没有。

因为流理台是飘窗那种凸出墙体的造型，所以正好形成了监控的死角，视频监控中只能看见死者的一点衣角。

我隔着面前的橱窗往外看，给小吴指了几家店铺，让他把监控都要回来。

“让开，我是李兵的女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声，听的人很不舒服，我循声看过去，来人身穿亮片长裙，两只手上各带了一摞银圈子，像是从哪个夜店刚出来的。

门口的刑警更是对着照片辨认了很久，才确定了她烟熏妆下的脸，把她放了进来。

“唉，我爸是意外死的吗？”

我看了一眼她的身份证，李可，今年二十，看她这妆造，却像三十的，而且走起路来，给人一种胯都要拧折了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什么夜店新潮流。

“关于你父亲，把你知道的，去那边做个笔录。”

我让人把她带到一边，她却不肯走。

“我爸是意外死的吗？是不是？”

2

“我们正在检查，还没定论，你不关心你爸怎么死的，这么关心是不是意外？”

这小姑娘的问话很有意思，不问她爸怎么死的，却执着于是不是意外。

“我可不想被他牵连，如果不是你们非让我过来，你以为我想过来啊。”听得出来，父女关系处的跟仇人似的。

“你父亲仇人很多吗？”

“你知道人憎狗嫌这个词吧，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你们要是想找仇家，那工作量可就大了，连他家楼下那只狗，都想咬死他。”李可十分随意的找了个凳子坐下，把包往桌子上一丢，翘起二郎腿，颠了起来。

“严肃点，这里不是KTV。”旁边做笔录的刑警训了她一句，她才不情不愿的坐好。

“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你怀疑我啊，那不好意思，KTV里全是我的不在场证明，我可是在那待了一整晚。”这姑娘给我一种叛逆期延长的感觉，就不会好好说话。

“那说说你知道的你爸的仇家。”

“那可就多了，我们那栋楼几乎都被他欺负过，恨他的人也不少...”

等笔录结束的时候，我看着那满满两页纸，突然觉得那个人憎狗嫌的词，倒是用的非常恰当。

这个李兵不仅把楼上楼下祸祸了一个遍，连四周的街坊邻居都受到过他的欺负，最严重的那次，给人把腿打折了，才进去了几年。

后来出来后，开了这家店，好像才消停下来。

但李可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都是周围熟人的，李兵生意上的关系她一概不知。

“现在的小姑娘真厉害，十厘米厚的鞋底，她能走出摇曳的感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同事看着李可的背影点点头，说这背影去演民国上海滩的大家小姐都绰绰有余。

3

“虾兵蟹将？啊，这家店啊，这家店我知道，之前他家还出过一个丑闻。”

第二天早上，来交班的一位同事看到我们昨晚拍摄的现场图片，说这家店之前在网上火了过几天。

可我在网络上搜索时，却没搜到任何视频。

“啊，罗队，我忘了告诉你了，那条视频因为当事人报警，所以都下架了。”

虽然下架，但总有遗落，很快就有技术的同事把视频发给了我。

就是一段不到一分钟的视频。

拍摄地点是后厨。

一个穿着厨师服装的中年男人，在用手刷完满是脏污的杀鱼池子后，没有洗手，就直接去抓面条放进锅里煮了。

“你都不知道，这后续还有反转呢，真是演员都没他们戏多。”那同事见我看完，又给我讲了一下后续的经过。

饭店老板也就是李兵，在厨师出了这个丑闻后，就在网上宣布解雇了厨师，随后他又引进刀削面机器，引得网上一片赞美声。

而这时的厨师周强，也去派出所报了警，说这视频是恶意剪辑拼凑的。

派出所那边证实之后，就通过平台辟谣还下架了视频。

“视频是死者恶意剪辑的吗？”这种后厨的视频，只能饭店内部才拿得到，如今作为老板的李兵已死，不排除是厨师报复。

“这点最古怪，片区的派出所接到报案，还去饭店查过，最终确定是饭店一个帮厨的中年女人做的，但视频上传的第二天，那女人就再没去上班。”

“她没留身份证？”

“都是临时工，老板根本没要身份证，这事最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但这种事背后有什么鬼，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头，周强的资料找到了，他目前和重病的孙子相依为命。”

厨师周强的嫌疑更大了，污蔑和辞退直接让他跌入低谷，这个时候人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走，我们去会会他。”

4

周强留在派出所的电话打过去已经是空号，但这倒也没什么，我还可以从公安系统中查到他的住址，只是等真到了地方，却发现变数比我想象的要多。

周强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就在半个月前已经卖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过户。

我和小吴只能四处打听，最后还是靠楼下打牌的大妈，才知道周强现在住在一个筒子楼里。

那是墙外还贴着瓷砖的五加一老楼，从外面看私搭乱建非常严重，楼体都有些倾斜了，等我俩爬到顶楼敲开门时，才发现里面比外面还乱，竟然是群租房。

等我们亮了警官证，开门那人慌得差点把门拍到小吴脸上。

“别担心，我们不是来查群租房的，这个人你认识吧。”我把面前瘦小黝黑的男人按在凳子上，让他仔细辨认周强的照片。

这房子窗户都被遮住了，就只有头顶亮着一个黄色的灯泡，还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只剩下微弱的光。

男人似乎看不太清，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又照了照。

“这，这是那个老周吧，做饭没洗手那个。”

“那个视频很出名吗？”想不到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周强那条视频，即使派出所已经出来澄清，但那视频中的画面，却已经烙在了人心中。

“知道，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住到这里来的，后来和这里的住户发生矛盾，就又搬走了。警察同志，他是犯什么事了吗？”

“少打听，就是常规询问，你知道他后来搬到哪里去了吗？”小吴把本子往桌子上一拍，拍散了那男人脸上八卦的表情。

“这就不太清楚了，他房费还欠我二百，结果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收拾东西跑了，我也是倒霉啊。”

想不到周强这条线索竟然又断了，我只能让局里的同事查了查，看看有没有周强亲友知道他在哪里的。

没想到还真有一个知道的，说周强现在在城北的工地干活。

等我和小吴开车赶到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周强一身灰色的破旧工服，刚从手脚架上下来。

“你们找我干什么，我都说了很多次了，那是恶意剪辑。”周强的手掌上都是做工留下的新鲜伤口，但他丝毫不在意，直接拿起脖子上黑的看不出本色的毛巾擦了擦手。

听他这语气，应该是把我们当成记者或者网红了。

“警察，跟你打听些事情。”周强收拾工具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没再继续收拾，而是直接带着我们走出工地的蓝色铁皮大门，来到工地旁边一个卖饭的摊子上。

“老周，还是老样子吗？”饭摊的老板看见周强，手脚利索的拿了两个馒头装在袋子里递给他，然后又给他舀了一大碗蛋花汤

我看了一眼盛汤的塑料桶，上面写着汤水免费，看来周强还真是被李兵害惨了。

“你们是因为李兵来的吧。”现在的周强和视频中差了好几个色度，人看着也苍老了很多。但面对警察，他却平静的有些异常，像是早就猜到我们会来找他。

“没错，你昨天都去过哪些地方？”

“我还能去哪，他搞臭了我，我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除了在这里干活，我哪也去不了。”周强说这些的时候，眼里闪过的恨意太过浓烈。

但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周强和孙子相依为命，而他的孙子早在一年前查出肾脏有问题后，就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去了解的同事听医生说，周强因为手术费没有凑够，所以手术到现在还没开始。

“你再回想一下，昨天晚上八点半，你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几点，反正天一黑，我就躺下了。李兵不是被他那机器杀得？你们怀疑我？”

“你那么早躺下，从哪知道李兵被机器杀了的？”

李兵死的时候，确实被人录了视频，但都被要求删除了，所以网上目前还没有他的死因。

周强拧开杯子，低头喝了口水。“忘了今天听谁说的了，反正听了那么一耳朵，我下午去过一趟，发现确实关门了。”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技术科的同事打来的。

“罗队，我们在饭店对面的监控中发现一个可疑的男人，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似乎是想走近，但李兵当时正好出了意外，他就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5

视频中的男人很快就被确认了身份，是临县一个面粉小作坊的老板，但打电话过去，作坊里的工人却说老板今天没来上班

“难道就是他把李兵吓得后退，撞到刀上死了的？”小吴很兴奋，这大概是他入职之后破的最快的一个案子。

只是还需要把这个小作坊的老板找来，才能弄明白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但现在这人手机关机，家属也说没看见人，如果实在找不到，我们就只能亲自去一趟临县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哪里没有捋顺。

6

“老罗，我们在李兵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个药瓶，好像是治心脏病的，而且尸检发现他当时心脏病发作了。”

“也就是说，他也可能是心脏病发作，才会倒退那几步的？”那也就有可能是意外。

“药是从哪找到的？”

“他身上。这里还有一个疑问。”说到这里，老李让我翻开尸检结果最后一页。

“他死前吃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