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年的冬天,对于高途创始人陈向东而言,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镜头前的他依旧充满激情,标志性的白衬衫挽起袖口,双手挥舞间仿佛仍是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名师。他反复强调着“AI是助推器”、“AI无法替代教育的温度”,试图为高途的“All with AI”战略注入某种人文主义的底色。然而,资本市场的反应却异常冷淡。就在高途发布2025财年第三季度财报的当天,股价应声下跌超过8%,市值仅剩新东方的7%。
这不仅是资本的用脚投票,更是市场对这家曾经的在线教育巨头在AI时代“掉队”的无声质疑。当新东方凭借直播带货和文旅业务重塑金身,好未来(学而思)依靠AI学习机赚得盆满钵满时,高途似乎陷入了一种尴尬的“中间状态”:既未能完全摆脱对名师“人海战术”的路径依赖,又未能在AI技术流的赛道上跑出真正的加速度。
虚火的“AI助推器”与缺失的护城河“AI改变的是‘教’的方式,却无法替代‘育’的价值。”这是陈向东对AI教育的核心论断。这句话本身并没有错,但在商业落地的执行层面上,高途却似乎误读了“助推”的含义,将其简单等同于“营销噱头”。

今年2月,高途高调推出的“吴彦祖带你学口语”课程便是一个典型的缩影。这款售价398元的产品,打着“男神伴学”和“AI智能互动”的旗号,试图收割一波粉丝红利。然而,用户很快发现,所谓的“AI阿祖”互动体验生硬,而在课程内容中,吴彦祖的真人出镜时长甚至不足一半,更多时候是高途自有老师在填补时间。社交媒体上“割韭菜”、“含祖量低”的吐槽声此起彼伏,不仅未能建立起高途的高端品牌形象,反而透支了用户对“高途AI”的信任。

这种“重营销、轻产品”的思路,在高途的APP矩阵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打开高途主APP,尽管经历了5.0版本的迭代,增加了“AI闪学”、“AI小途”等模块,但其核心逻辑依然是传统的课程售卖与网校模式。界面设计繁复,信息流充斥屏幕,与作业帮、夸克等“AI原生”应用简洁、直观的工具化体验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为致命的是,高途在AI细分赛道上的“广撒网”策略显得缺乏章法。从针对幼儿的“毛豆爱学”,到面向K12的“高途AI英语”,再到针对大学生的“AI口语陪练”和“AI志愿填报”,高途几乎在每个热门领域都布下了棋子。但这种铺量式的打法并未换来质的突破。

在QuestMobile发布的2025年三季度AI应用价值榜中,作业帮旗下的“快对AI”凭借AI解题、写作等刚需功能稳居第七,月活用户规模力压百度文心与阿里通义;而非凡产研的榜单显示,小猿口算在10月的内购收入环比激增46%。反观高途,旗下多款APP在主流榜单中难觅踪影,“高途AI英语”在应用商店的评价寥寥无几,“预见塔塔”等边缘尝试更是石沉大海。
显然,高途的AI战略目前更多停留在“加法”阶段——在旧有的业务上叠加AI概念,而非“乘法”——用AI重构教育的核心流程。
财报背后的真相:营销驱动的旧引擎如果说产品的平庸是表象,那么财务数据则揭示了高途深层次的结构性困局。根据最新发布的2025财年第三季度财报,高途看似交出了一份营收增长的答卷,实则隐忧重重。
财报显示,高途前三季度营收达44.62亿元,同比增长41.0%;第三季度单季营收15.79亿元,同比增幅30.7%。然而,这光鲜的营收增长背后,是依旧刺眼的亏损数字:前三季度净亏损2.39亿元,第三季度净亏损1.47亿元。
为何营收大涨却难以盈利?答案藏在成本结构里。高途始终没有摆脱“烧钱换增长”的传统在线教育路径。第三季度,高途的销售费用高达8.73亿元,占总营收的比例惊人地达到了55.29%。这意味着,高途每赚100块钱,就要拿出超过55块钱去打广告、买流量、招揽生源。
与巨额营销投入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其在研发上的“吝啬”。第三季度,高途的研发费用同比下降14.21%,仅为1.63亿元,不足销售费用的五分之一。在一家标榜“All with AI”的科技公司中,营销费用是研发费用的5倍以上,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
AI时代的竞争,核心在于算法、大模型训练以及算力的投入,这是一场极度依赖技术资本的军备竞赛。好未来之所以能靠学习机翻身,是因为其在自研大模型MathGPT上的长期投入,使其硬件具备了真正的差异化竞争力。而高途在研发上的收缩,无疑是在自废武功。主营业务成本中,主讲和二讲老师的人力成本大幅增加,进一步佐证了高途依然是一家依赖“人”来驱动运转的公司,而非依靠技术边际成本递减来实现盈利的科技企业。
逐渐关闭的“翻身”窗口对于陈向东来说,留给高途的时间窗口正在快速关闭。
回顾过去十年,高途(前身跟谁学)曾创造过美股上市的奇迹,也曾在“双减”后展现出转型的韧性。但如今的市场环境已截然不同。教育行业的竞争维度已经从单纯的“名师争夺战”升级为“AI生态战”。
目前的教育市场格局日趋清晰:新东方通过“东方甄选”完成了流量池的原始积累,并反哺教育业务;好未来通过“学而思学习机”打通了软硬件一体化的闭环,构建了极高的护城河;作业帮则依靠海量的题库数据和工具属性,在AI应用端占据了流量入口。
相比之下,高途的处境显得尤为尴尬。论流量,高途佳品并未能复制董宇辉式的奇迹,甚至因亏损而停播;论硬件,高途至今未有爆款终端产品落地;论技术,过低的研发投入使其难以拿出令人惊艳的AI原生应用。高途依然在用传统的“名师大班课”逻辑去应对AI时代的个性化需求,这无异于刻舟求剑。
陈向东曾说:“要让AI成为名师的杠杆。”但在商业现实中,如果支点(技术实力)不够坚硬,杠杆不仅无法撬动地球,反而可能折断。持续的亏损、低迷的股价、以及缺乏亮点的AI产品矩阵,都在通过市场信号向高途发出预警:如果不能在未来一两年内彻底改变“重营销、轻研发”的基因,真正打造出具有技术壁垒的AI产品,高途恐怕将不仅是“掉队”,而是面临被时代彻底遗忘的风险。
在AI重塑一切的浪潮中,不进则退,慢进亦是退。对于高途而言,这不是一场关于“教”与“育”的哲学辩论,而是一场生死攸关的生存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