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时,我对着人事经理腼腆地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只会中文。”
入职第二天,法国最大的奢侈品原料供应商突然到访。
“翻译家里出急事了!”秘书冲进会议室时声音都在发抖,“现在根本找不到替代的人!”
老板赵磊急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这笔价值千万的订单关乎公司未来一年的生死存亡。
就在要宣布谈判终止时,我默默站起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向会议桌。
我说着流利的法语,帮公司拿下了这个千万订单。
01
这家叫做“远航贸易”的公司规模适中,业务发展稳定,招聘的这个“行政助理”岗位,工作内容描述为“处理办公室日常事务,协助各部门完成基础性工作”,简直完美契合我的“躺平”计划。
为了确保能够顺利被录用并且不被重视,我特意准备了一份毫无亮点的简历,把所有出色的履历都深深隐藏起来。
面试官是后来成为我直属上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李静,她轻轻推了一下金丝眼镜,目光落在我那份简洁得过分的简历上。
“你的最高学历是什么情况呢?”
“我是在国内一所普通的本科院校毕业的,在校期间主修的是行政管理专业。”
“那你的外语能力怎么样呢?现在我们公司做外贸业务,英语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掌握其他小语种的话会更占优势。”她用钢笔轻轻敲着桌面,语气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强势。
我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腼腆笑容,完美地演绎了一个普通求职者该有的紧张和不安:“英语的话,大学时通过了四级考试,日常的邮件往来应该能够应付,至于其他的外语……我只会说中文。”
这句话刚说出口,我清楚地看到对面几位面试官眼中刚刚燃起的期待瞬间熄灭了。
在这个人人都吹嘘自己掌握好几门外语的时代,坦然承认自己“只会中文”简直就是在暴露自己的短板。
但我根本不在乎。
或者说,这正是我精心设计的结果。
三年前的我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时的我是金融圈里公认的“工作狂”,顶着常春藤名校双硕士的光环,每天穿着高级定制的职业套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出入全球各大城市的顶级写字楼。
我能够流利使用四种语言与不同国家的团队进行激烈辩论,为了赶项目可以连续一个星期吃住在办公室,咖啡和功能性饮料是我最亲密的伙伴。
我以为那样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直到那次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后,我在签署一份价值上亿美元合同的现场因为突发胃出血晕倒在地。
在医院醒来看见雪白的天花板,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的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
我赢得了数不清的赞誉和巨额财富,却失去了最宝贵的健康和正常的生活。
我受够了那种勾心斗角、每分每秒都要紧绷神经的日子。
所以我选择了裸辞,从所有人的视野里彻底消失。
经过两年多的休养调理,我决定重新找份工作,但这次我的目标非常明确:找一份轻松的、能够朝九晚五的、不需要耗费太多脑力的普通工作。
“好的,”人力资源经理李静的语气明显冷淡了许多,“你叫苏晓是吧?请先回去等我们的通知吧。”
我礼貌地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转身离开了面试室。
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化着精致妆容、身上散发着浓郁香水味的女人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她傲慢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毫无用处的装饰品。
“李静姐,这就是刚才来面试的那个人吗?”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
“嗯,她说自己只会中文。”李静的回答里带着一丝轻蔑。
那个女人嗤笑一声:“现在这种条件的人也敢来外贸公司应聘?我们这儿随便一个实习生都要求英语六级以上呢。”
我没有回头,平静地走进了电梯。
我心里明白,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我未来工作中那个会处处刁难我的同事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她们不影响我每天准时下班就行。
出乎意料的是,三天后我竟然接到了录用通知电话。
也许是因为我提出的薪资要求足够低,也许是因为我的“平庸”让他们觉得没有威胁。
总之,我的“咸鱼”计划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02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彻底贯彻了“职场小透明”的行为准则。
我提前十分钟到达公司,用消毒湿巾把自己的工位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主动承担了给办公室饮水机换水的工作。
之前在面试时见过的那个女人,名叫张薇,是业务部的资深员工。
她看到我果然没有好脸色,直接把一厚摞文件扔到我桌上:“新来的,把这些文件复印三十五份,然后按部门分发给每个人。”
“好的,张薇姐。”我微笑着接过文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悦。
复印文件、整理资料、分发物品,这些简单的工作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甚至在分发的过程中,我已经凭借出色的记忆力,把公司所有员工的姓名、职位和所属部门都记得一清二楚。
老板赵磊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精力充沛,走路带风,开会时声音洪亮。
他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我正在给绿植浇水,只是随意地扫了我一眼就匆匆走过,显然对我这个新来的行政助理没有任何印象。
这样的状态正是我想要的。
下午,公司内部通讯群里突然弹出一条重要通知,赵总亲自@了全体成员:“紧急通知:法国‘圣洛朗集团’的代表杜兰德先生将于明天下午抵达公司,洽谈年度合作订单事宜。此次订单金额巨大,关系到公司未来一整年的业绩,各部门务必全力以赴。会议由我亲自主持,业务部全体成员参加,翻译部刘老师负责全程翻译。”
消息一发出来,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
“圣洛朗集团?就是那个欧洲顶尖的奢侈品原材料供应商吗?”
“天啊,要是能拿下这个订单,我们今年的年终奖岂不是要翻倍了!”
张薇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和势在必得,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吩咐道:“苏晓,明天下午会议室的咖啡和点心由你负责准备,一定要用我们最好的咖啡豆,点心就去楼下那家法式甜品店预订。记住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要是搞砸了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明白。”我点点头,把她的要求仔细记在备忘录上。
“对了,”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反正你也听不懂法语,会议开始后你就在外面等着,有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好的。”我依旧保持着那副温顺谦和的样子。
张薇满意地转身离开,开始和业务部的同事们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明天的谈判策略。
没有人注意到,当“圣洛朗集团”和“杜兰德”这两个词出现的时候,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圣洛朗集团的副总裁,安东尼·杜兰德。
一个以挑剔、严谨和极度注重细节而闻名的法国商人。
我曾经在巴黎的一场高端商业酒会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的我,还是那个光芒四射的金融精英,而他,则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我们居然会在这里再次产生交集。
不过,他应该不会记得我这样的小角色吧。
我打开浏览器,不动声色地输入了“圣洛朗集团”的关键词,快速浏览着他们最近半年的动态和财务报告。
虽然已经决定要“躺平”了,但刻在骨子里的职业习惯,还是让我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信息收集和初步分析。
明天,将会是一场硬仗。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只需要泡好咖啡,然后安静地坐在外面,等待下班时间到来。
03
第二天,整个公司都笼罩在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气氛中。
赵磊一大早就来到公司,穿着一身崭新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反复修改着下午要用的演示文稿。
业务部的同事们也都严阵以待,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背水一战”四个大字。
我按照张薇的吩咐,提前预订好了精致的法式甜品,并且在茶水间仔细调试咖啡机,确保下午能冲泡出香醇可口的咖啡。
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着。
然而,下午一点四十分,距离杜兰德先生抵达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打破了平静。
翻译部的负责人慌慌张张地冲进赵磊的办公室,声音都变了调:“赵总,不好了!刘老师……刘老师他家里出了急事,老父亲突然中风送医院抢救了,他现在已经赶去医院了,下午的会议……他来不及赶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办公室里引爆了。
赵磊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什么?来不了了?就在这个时候?”他一把抓住负责人的胳膊,眼睛瞪得通红,“你清不清楚今天的会议有多重要!现在让我临时去哪里找一个法语翻译?”
“我……我已经在拼命联系了,可是那些优秀的同声传译,档期早就排满了,临时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啊!”负责人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刚才还弥漫着的兴奋和期待,此刻全都化为了恐慌和绝望。
圣洛朗集团的代表是出了名的“只讲法语”,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语言和文化的尊重。
如果连一个像样的翻译都找不到,那基本上等于直接宣告了这次合作的失败。
“张薇!”赵磊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向业务部的王牌,“你不是在法国留学过吗?你的法语水平怎么样?”
张薇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赵总,我……我只是作为交换生在那里待了半年,日常交流还勉强可以,但是这种级别的商业谈判,涉及太多专业术语,我……我恐怕……”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做不到。
赵磊的眼神彻底黯淡下来,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完了,这下全完了……”
公司的未来,千万级别的订单,所有人的努力,似乎都将在不到一个半小时后化为泡影。
我端着刚刚泡好的咖啡,轻轻走进赵磊的办公室,把杯子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赵总,喝杯咖啡提提神吧。”我的声音很轻,却在混乱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磊烦躁地抬起头,正要发火,却对上了我平静的目光。
他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烦躁地挥了挥手:“喝什么咖啡!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一个行政助理,懂什么!出去!”
张薇也趁机把矛头指向我:“就是!没看见大家正在着急吗?你在这里添什么乱!还不快去把会议室再仔细检查一遍!”
我没有争辩,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
看着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精英们,此刻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我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这本就是我预料之中的场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发生在眼前。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了那个很久没有登录过的加密邮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封未读邮件,发件人的落款,无一例外都是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首席执行官。
我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这条咸鱼,是注定躺不成了。
04
下午三点整,会议室外面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赵磊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翻译,他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让张薇硬着头皮顶上,再配合几个翻译软件,希望能够勉强应付过去。
我按照吩咐,把咖啡和甜品送进会议室后,就被要求在门外等候。
隔着厚重的磨砂玻璃门,我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也能隐约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会议正式开始了。
起初,还能听到赵磊充满激情的介绍声,夹杂着张薇磕磕巴巴的法语翻译。
但很快,赵磊的声音越来越小,张薇的翻译也越来越吃力,中间甚至出现了长时间的停顿和尴尬的沉默。
我不用进去看,就能想象出里面的场面有多么糟糕。
商业谈判,尤其是高级别的商业谈判,每一个词语都至关重要。
翻译软件能够翻译词句,却翻译不了语气、文化背景和言外之意。
张薇那半吊子的法语水平,在杜兰德先生这样的“老江湖”面前,恐怕连小学生都不如。
果然,不到四十分钟,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赵磊铁青着脸走了出来,一把将我拉到旁边的角落,压低声音怒吼:“怎么回事!你准备的这是什么咖啡?法国人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口味?”
我平静地回答:“赵总,这是顶级的牙买加蓝山咖啡豆,采用现磨手冲的方式,无论是香气还是口感,都符合国际商务接待的最高标准。杜兰德先生不满意,问题恐怕不在咖啡本身。”
“你!”赵磊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只是想要找个发泄情绪的出口而已。
这时,张薇也哭丧着脸跑了出来,冲着我大声指责:“都怪你!肯定是你准备工作没做到位,惹得客户不高兴了!”
我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就她这种水平,被客户赶出来是迟早的事。
赵磊在原地焦急地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他不停地看手表,又望向会议室的方向,额头的汗水把他的刘海都浸湿了。
他心里清楚,这次机会一旦失去,不仅是经济上的损失,更是对公司声誉的沉重打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折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终于,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杜兰德先生的助理,一位同样表情严肃的法国女士走了出来,她用生硬的英语对赵磊说:“赵先生,杜兰德先生的时间非常宝贵。如果你不能找到人继续完成这次会议,那我们就停止这次会议,您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说完,她便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会议室,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只有五分钟了……”赵磊喃喃自语,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这是最后的通牒。
业务部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有人在低声哭泣,有人在愤怒地捶打墙壁。
张薇则把脸埋在手掌里,不敢看赵磊的眼睛。
整个团队,在最关键的时刻,因为语言障碍,被彻底击溃了。
赵磊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我身上。
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失望、又不甘心的复杂眼神。
也许在他看来,我这个只会中文的行政助理,是此刻办公室里最“没用”的人,也是对他这次惨败的无声讽刺。
他惨然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皱巴巴的领带,似乎准备进去接受最后的审判。
05
就在赵磊抬脚准备走向那扇如同地狱之门的会议室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赵总。”
他回过头,看到了我。
“让我试试吧。”我说。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惊讶、疑惑、不解,还有一丝荒谬的嘲讽。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张薇,她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尖声叫了起来:“苏晓?你?你不是说你只会中文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这不是在胡闹!”
“就是啊,小苏,别添乱了。”
“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进去也是自取其辱。”
同事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
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试图在绝境中哗众取宠的小丑。
赵磊也皱紧了眉头,他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了:“苏晓,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现在立刻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公司的脸面,还轮不到你来丢!”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深的鄙夷。
我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只是静静地看着赵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赵总,我说,让我试试。现在的情况,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结果吗?”
我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胆怯和退缩,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种冷静,与周围所有人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磊被我的眼神震慑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呵斥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是啊,还能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结果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一个只会中文的行政助理进去,最多也就是再被羞辱一次。
但万一……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呢?
这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哪怕明知眼前飘来的是一根稻草,也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
“好。”赵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中的孤注一掷,“我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敢耍我,或者让公司再丢一次脸,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我平静地回答。
说完,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我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套廉价的职业套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杜兰德先生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的助理则在收拾文件,显然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我的进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特别注意。
我稳步走到会议桌前,停下脚步。
全公司的希望,或者说,全公司的“最后一搏”,此刻都压在了我这个小小的行政助理身上。
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在场所有中国同事都从未听过的,纯正、优雅、甚至带着一丝巴黎上流社会口音的法语,开口说道:
“抱歉让您久等了,杜兰德先生。我们继续吧。”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赵磊和跟进来的几位业务部高管,全都石化在了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正在收拾文件的女助理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而那位原本闭目养神的杜兰德先生,则豁然睁开了他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直直地射向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愕与审视。
沉默了足足有七八秒钟后,杜兰德先生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极快且夹杂着大量专业术语的法语,向我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小姐,您的法语口音非常地道。不过,我们正在讨论的是我们独家原材料供应链的复杂性以及质量控制的相关流程。您确定能够准确翻译这些技术细节吗?”
这是一个下马威,也是一个致命的考验。
他不仅在质疑我的翻译能力,更是在考验我对他们行业和技术的理解深度。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磊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我迎着杜兰德先生审视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自信从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