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方 冬天的荒野之美,尤其美。 衰草寒烟,蓝天之下的大地像是一张黑白底片,朴素

东方连话花 2025-01-16 04:21:46

梁东方 冬天的荒野之美,尤其美。 衰草寒烟,蓝天之下的大地像是一张黑白底片,朴素、坦诚、辽阔、包容。 蒿子顽强地举着满枝的籽实、狗尾草的毛毛头随风摇摆、已经变成黑色的苍耳子紧紧地扎在枝条上、牵牛花藤成了在风中哗哗响的标本……因为昼夜之间的上冻和解冻频繁发生,这些互相之间区别已经很小的灰黑色的植被,光秃秃的,只有枝条,只有集束状的穗子,只有干瘪和收缩了的果实,地上都是风干卷曲了的叶子,它们将自己的同一性在一次次低温中归于一致,似乎只是为了让人的视野无碍。大地把自己的色彩剥离,把自己的茂盛剔除,让在冬天走进它的怀抱的人,思绪可以由此自由飞翔。 在荒野上徒步行走,是寒冷与温暖、惆怅和悠扬兼而有之的大享受,走着走着就会从里到外都有了充沛的热流,回旋在血脉中,更回旋在精神的天空。 那一根根白色穗子的芦苇是这广袤的黑白底片上最显眼的存在。因为它们在风中的摇摆颤动,因为它们在阳光里如花一样的绽放。白色穗子扇面一样的光泽和灵活的姿态分明显示着它们依然有生命脉动一般的活力,反射阳光时候的质地均匀,鳞状的羽片和弹性良好的茎秆都是黑褐色的荒野上绝对的异数。 荒野上的草木在深冬里枯萎了,黑了,灰了,苍白了,比绿着的时候更匹配“荒野”这个称呼。在这样的荒野里踩踏出来的小径,被倾倒的黄褐色的野草参差掩映,被踩得略略发白的路径上,每一步都有不确定性的边界样貌和蜿蜒姿态,每一步也都确定没有虫虫蚁蚁的威胁,总是能以自己的多变与不变的双重品质舒展冬天在荒野上徒步者的身心。 在冬天的荒野上走上这样的小径是一种可以安抚身心的享受,独一无二,其他季节里是很难寻得到,不在北方的话也断难拥有。那些抱怨北方的冬天里一点绿色没有的人实在是缘木求鱼,在北方就找北方的有吧,北方有却又视而不见地寻找北方的没有,大致上是因为人不甘于有,更是因为看不到自己的有。胸怀想象地做当下之事,方为正途。 这样的荒野十分脆弱,现在有,以后未必还有。在距离城市不太远的地方就能走在这样的荒野上,只是一时的机会,具有可遇不可求的偶然性和珍稀性。 因为约定俗成的主流观念中对荒野的排斥是根深蒂固的,一定要将全部的荒野开垦了、盖上房、修成路才肯罢休,即便是园林也要整齐划一,不枝不蔓,树种单纯,粗细完全一致,灌木边缘没有忽长忽短之虑……最近看到保定军校广场公园里东边厕所畔数十年了才好不容易长粗的大树被锯掉、挖走了,只是因为它太过粗壮,它横亘的姿态怪异。相比之下西欧国家那样树倒了就让路绕一下,一直保持着树倒了的姿态,哪怕树干上生了蘑菇也顺其自然的园林美学,才是深谙自然之美的顺应之举。 一点野态,已经难能可贵。因为总体上说,华北除了太行山间的个别山地之外,平原上已没有所谓自然的荒野。现在脚下走的荒野不过是征地之后,村庄消失,耕地暂时还没有开槽施工搞建筑的间隙里,一年两年的间隙里长出来的野草绿了枯、枯了绿的轮回里偶然形成的。几乎每一个视野的背景里都有那些完全一样的板楼,一代一代农耕生活至此戛然而止地上了楼的人们,老人们,最多也就是在“荒野”边缘新建的马路上聚在一起晒晒太阳,少有人再进入这过去的耕地、现在的荒野。他们一方面不断地回忆着既往的农耕细节,一方面又因为没有了活计而不再踏足旧地。荒野就在眼前,又同时离得自己无限遥远。 我经过他们身边,走进荒野,知道不管走不走进荒野,所有的人都在这只要一场雪就会冰封大地的季节里,隐隐约约地在等待着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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